男子。
他一贯喜好深色,如他的心,内里满是深不可测的污糟算计。
“本殿在等你的答复。”将手中的伞朝她头上偏移一些,宋临语气温和。
江暮卿见惯了这张假面,此时微微避开,终抬眼与他对视。
“殿下大恩我心领了,可正如我之前所说,我不信殿下。”
这话已说得十分直白,宋临避无可避,只蹙紧了眉心,语气中稍带威胁。“卿儿,你别不识好歹。”
江暮卿却难得对他笑的,只是这笑意之中带着讽刺,仿佛能从他那双眼直直看到心里。
“殿下之前也说了,你从不做无所回报的事情,如今定北侯府已至绝路,你在我身上,又有何利益所图?”这是江暮卿前世就想问他的话,虽知晓宋临必定不会把真相告知,却也正表明了她的态度。
宋临显然带了些火气,未被袖袍掩住的半只手硬握地指节发白,江暮卿却没给他继续措辞的机会。
“殿下别说是看中了我的本事,我才十三,又无卓群才能,殿下不会做这种注定亏本的买卖。”
她说罢转身离开,雨丝细软朦胧,更叫人瞧不真切她离去的身影。
宋临就站在原地未动,目送那送葬的队伍渐行渐远。有什么脱离了自己的掌心,也脱离自己的掌控。
而江暮卿却只觉得如释重负。
她从不否认前世自己曾陷进宋临那双满是温情的眼眸中,未必喜欢,未必倾慕,只是将他当做唯一的救赎。
她以为那绝境处的微光能带自己远离黑暗,也如他所愿成为他手中最锋利的剑刃,却未料宋临口口声声说是帮她,却害得她生母与亲妹惨死,更以整个南疆作为代价,助她一战——身败名裂。
或许前世的她早该看清楚宋临的为人,可直至戍守南疆三年,她却还在自欺欺人。
于是明明大好的局势被打到节节败退,最终在漓海关这最后一道防线上围困七天,兵马、粮草,皆到强弩之末。
三年间,二十万大军锐减到最后一千人,援军未到,粮草未行,这七日围困等来的是追兵五千,将漓海关一举拿下。
宣示整个大祁南疆被云楼、大泱两国瓜分殆尽。
如此种种,都指向了宋临的算计与欺骗,这临死前的亦可清醒,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多。
大祁讲究入土为安,但江家那边尚且无所表示,祖坟自然入不得,于是顾氏做主将两人火葬。
大火为这冰天雪地稍添了几分暖色,可站在旁边的人却谁也不觉温暖,反而是有一丝刺骨的寒,蔓延骨髓,直至心底。
“你们也别怪我,这皇都的地界太脏了,我怕他们死后也不得安眠。”顾氏一手牵着一个女儿,哑了嗓子,目光放空。
江临舟还小,什么都不懂,只是哭着蹲在了地上,江暮卿却将顾氏的手紧紧回握,虽没说话,心中却明白她的意思。
哪有什么入土为安?这一旦葬下了,安置了,日后未必不会有仇家上门惊扰。
倒不如这一把火烧得干净,留一缕在至亲身边,其余扬于天地,谁也别来打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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