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宝每日里帮着糖老汉和桃花,做这做那,一晃几个月过去了。他的脚伤渐渐好了,脖子虽有点不灵便,也不妨事。他觉得自己已经完全融入了这个家,成了这个家中的一员。他把糖老汉叫爷,觉得就应该这么叫。糖老汉把那做糖的手艺,农行里的道行,尽都传给了他。他把桃花依然叫桃花,但那叫的意义有了不同。他知道桃花的心思,也知道爷爷的想法,更知道自己喜欢桃花。但是,他不说破,爷爷也不说破,桃花更不说破。
麦收以后,糖老汉把那新做的麦芽糖,装到褡子里,让驴驮了,出门走山赶集了。家里就剩下秦天宝和桃花两个。过去爷爷在家的时候,俩人该干啥干啥,爷爷一走,反到有点不自在了。俩人都想给对方说点啥,可又不知说啥,从何说起。
还是桃花直爽些。说,天宝哥,你也别不好意思。这个家,你知道。你有家,我也知道。但最后,你总得呆一个家。这个家,你要呆就呆着,不呆,我也不拦你。天宝听了这话,知道桃花啥意思。说,好桃花,我的命是你救的,没有你和爷爷,我活不到今天。我是有家呢,家里有大哥,还有个碎兄弟,我愿意呆咱这个家。话说到这里,桃花也就心明了,说,爷老早就想把话挑明,就怕你不呆这个家,咱这地方,讲究多。天宝说,我知道,我是死过一回的人了,不怕。桃花说,爷暗里已经给咱们准备着呢,他还想抱重孙呢。秦天宝一听就笑了,说那咱就快点吧。桃花就用手点一点他的头,说,美得你。
谁想祸福难料。这天晚上,秦天宝和桃花做好饭,几次到门间畔去望,都不见糖老汉回来。他们的心,就开始焦急起来。直等到后半夜,只听那条驴才咯噔咯噔地进了院子。他俩跑出来一看,只见糖老汉像一袋盐似的,从驴背上滑溜下来,跌在院子里,人事不省。两人赶紧把他抬进窑里,灯下一看,只见糖老汉已经变成了另一副模样。半边脸肿了,嘴角流着血,不多的几个牙也没了。胳膊和腿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两人赶紧拿来糖水,给他灌下去,好大一会儿,糖老汉才换上了一口气。他失迷地望着秦天宝和桃花,摇了摇头,欲言又止。然后长叹一声,老泪纵横。两人问了半天,才从糖老汉嘴里知道了事情的大概。
原来这天糖老汉返回途中,遇着了土匪焦一刀。焦一刀把他请到了山上。既不要钱,也不要糖,而是要人。说,你孙女十八了吧,我想娶他给我做妇人。他一听,就急了,说她还不到十七岁,再说,她已经许配人了。焦一刀说,许配谁了,我现在就让他像烟一样散了。他说,我老了,就靠这孙女招个人养老呢。焦一刀嘿嘿一笑说,这好办,只要你孙女过来,我保你吃香喝辣,享不尽的福份。他说,你那福,我享不起。焦一刀一听就变了脸色,一掌搧过来,打掉了他嘴里仅剩的几颗牙。说,别给脸不要脸。叫另两个人,把他绑了吊起来,用鞭子抽他,问,到底行不行。他干脆一声不吭。后来,那焦一刀见折磨得差不多了,就放他下来,说,八月十五,就到你家娶人。若是不应,就要了你的老命。
糖老汉断断续续说着,还没说完,就有一口血吐上来。秦天宝替他擦了血,劝他歇下。他继续费力地说,我不行了,本想让你们给我养老送终,现如今,用不上了。你们俩,逃吧。然后,把桃花的手拉过来,放到秦天宝的手里说,我把桃花交给你,你要好好对她。秦天宝含泪点头说,爷,你放心。
三天后,糖老汉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桃花哭得死去活来。秦天宝也哭了,但他已经没了眼泪。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他咬牙在心里说,焦一刀,你等着,咱们该有个了断了。
人殁了,得先埋人。但糖老汉的丧事,简单。请了吊梁上的阴阳七条棍,来给看了坟地,坐字念经。请野狐岔的刘快斧父子俩来,做了一付薄棺,秦天宝去给芦花湾的庄掌柜万永顺磕了头,万永顺就叫了庄上的陈德福几个人来,帮忙打坟抬埋。虽然简单,埋得也还顺利。秦天宝和桃花千恩万谢,说了一背斗感激的话。万永顺手一挥说,不说那么多,一个庄里的,应该。
抬埋了糖老汉的当天,秦天宝就脱了孝衣,怀揣一把尖刀,去找焦一刀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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