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留在教室的不只陈期,还有她的同桌冀文涛。
陈期很久以前就知道,教室里的后排是专门留给调皮捣蛋不受老师喜欢的“坏学生”的,那些成绩不好上课又爱说话影响同学的学生,自然是要远远地放在后排,眼不见心不烦。
所以她被班主任指派到最后一排时,心里咯噔一声,对这个看起来白净安分的新同桌也充满了戒备。
但是冀文涛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他很沉默,也很听话,其他男孩子下课都会跑出去玩,只有他像根钉在椅子上的钉子一样一动不动,碰巧陈期又是个遇硬则硬遇软则软的个性,随外界改变自身的能力极强。
所以这就导致,冀文涛不说话,陈期就不说话,两个人沉默的各干各的,互不打扰,好像不知道对方的存在一样。
他们这一桌就像是被小说里的绝世高手下了结界,无论外面吵得怎样热火朝天,他们都能心如止水的坐着,像是这间教室里的两块人形牌。
不过可能冀文涛一直是心如止水,陈期只是表面上装的毫无波澜,心里其实已经憋闷的不行了。
她腿上有伤不能乱动,一年级的小孩精力旺盛的都像是炮弹,好像不飞奔着就不会走路一样,她曾经小心的贴着墙挪动去过一次卫生间,差点被隔壁班的男生掀翻在地。
而安辰因为是班长的缘故,经常被老师叫去干活,这个星期又刚好赶上许惟肖做值日,最后一个认识的熟人陆虎只要一下课就往门外跑,好像后面有饿狼在追。
所以陈期只能孤零零的坐在座位上,和早就自学过的语文书数学书大眼瞪小眼。
实在是无事可做的时候,陈期的目光就会顺着自己的桌子滑到冀文涛的桌子上,练习册上,铅笔上,还有那副黑框眼镜上。
他是这个班里唯一一个戴眼镜的。
陈期慢慢发现,她的同桌不仅不爱说话,而且有点......傻。
他很爱写作业,老师留的每天两页田字格,他会写四篇甚至六篇,写完数学老师留的作业后还要继续写陈期没见过的练习册,他总有做不完的题,好像全班五十六个人的作业都要他一个人完成的样子。
少有的不写作业的时候,他就开始用自动铅笔芯扎他的橡皮,把卫生纸撕成小条在桌子上摆成乱七八糟的图形,一次老师正在上课,他蹲下去捡铅笔,然后不知道看着地上的什么东西出了神,就这样在地上蹲了一节课。
总之这个新同桌很奇怪,非常奇怪,陈期决定把“敌不动我不动”的战略方法坚决贯彻落实。
只是......只是那天下午的阳光实在是太温柔了,温柔到大家都冲昏了头脑,放下了提起来的一颗心。
音乐课在下午第二节,只剩下他们两个的教室盛满了安静的阳光,陈期的座位靠窗,她把手放在桌子上把玩阳光,窗外的银杏树叶飘到和她视线平齐的地方,她的眼神追着叶子看,忽然就有些恍惚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到了给自己讲故事的林阿姨,于是慢吞吞的,做梦一样的说。
“你名字真好听。”
冀文涛抬起头,莫名其妙又有些羞涩的看了一眼陈期。
“‘冀’是希望的意思吧,之前有人给我讲过。”
“嗯。”冀文涛点点头,一年级的小孩认字少,他的姓氏复杂少见,于是经常被人追着叫‘黄文涛’,能说出自己姓氏含义的,陈期是第一个。
他放下笔,终于不再执着于做不完的作业:“你叫什么。”
开学第一天安辰就向全班介绍了陈期,今天上午数学老师还点了她的名字让她回答问题,而已经坐在自己身边当了自己两天同桌的冀文涛,还在问自己叫什么。
我叫你个大头鬼啊,冀文涛的文化让陈期第一次对自己的存在感产生了质疑。
不过很快陈期就不气了,因为她发现冀文涛不仅仅是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他也不认识许惟肖,不认识陆虎,在楼道里遇见同班同学也会露出一脸迷茫——仿佛根本没有见过和他打招呼的人。
他的世界里只有做不完的题练不完的字,还有一些只有他自己知道的语言,自己独创的交流方式,当然这些在外人看来难免有些神神叨叨的。
“哦,冀文涛啊,不懂,不熟,我们都不和他玩。”
在陈期提出一些关于冀文涛的问题后,陆虎为难的给出了这个答案。
对于陆虎这个班里的交际花来说,冀文涛的确让他摸不到头脑,男孩子的友情简单得很,三五分钟就能勾肩搭背的管对方叫哥们儿——自从上了一年级,哥们儿成了陆虎心中最时髦最拉风的词。
但是冀文涛不理任何人,也不和他们玩,男生们没有陈期这样的好奇心,他们的思维很简单——你不和我玩,我还不想和你玩呢。
星期三的体育课自由活动,陈期被一群小姐妹围在角落里说悄悄话,透过人群的缝隙捕捉到了冀文涛的影子。
要找到他很容易,他是沸腾的水中一块不会动的小石头。
操场不像是教室,大家都有自己的玩伴和自己的圈子,冀文涛失去了能作为屏障的作业和练习册,像是被人突然扔到了狩猎场上,即便是站在人群中也显得孤单和无措。
每一年她提起小时候的事,冀文涛也总会问她。
“我小时候那么怪,你干嘛还跟我玩。”
因为她总是能看到,他站在人群中手足无措的样子。
陈期觉得很可怜。
她的新同桌,像是一座孤岛。
39.
因为安辰的庇护,陈期这一个月的小学时光都过得很惬意,她不用去上课间操,体育课不用跑步,也不用做卫生,前几天的全校大扫除,安辰居然有办法把她弄到了医务室,就这样让她躲懒躲掉了一下午。
“杨老师,这就是我之前和你说过的同学,她之前出了车祸腿伤了不能动,我们班待会儿大扫除我怕人撞到她,能不能让她在医务室待一会儿啊。”
杨老师抬眼:“待多久。”
安辰笑的甜甜的:“不久,我们忙完了我就接她回去,我保证以后查卫生的时候不让我们班同学捣乱,他们要是再捣乱我帮您抽他们。”
陈期看着安辰浑然天成的讨人喜欢的样子,尝试着扯了扯自己的嘴角,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做到他那么自然。
刚刚还很严肃的杨老师被逗笑了:“坐里边去吧。”
“谢谢杨老师!”安辰喊得很大声,也很得意。
他总是有办法哄人开心,然后达到自己的目的。
比如小时候用小红花贿赂爸爸看动画梦工厂,夸小穆老师长得真好看给大家争取自由活动的时间,以及到了徐阳小学,利用班长身份在同学面前发好处收人心,或者是央求高年级的检查人员手下留情少扣点量化分,还有像是面对杨老师这样,不失稳重又足够讨好的和老师说好话,讲人情。
那种自然而然发挥自身优势的举动,好像只有安辰做的出来。
其他人做出来就是嬉皮笑脸没大没小,搞不好还会换来老师的责罚。
陈期尽量让自己笑的活泼生动,脱口而出的话却还是干巴巴的。
“老师,我想喝水。”
杨老师没动,声音穿过墙面从外间传进来。
“自己倒。”
陈期尴尬的笑了笑,放下了强行扯动的嘴角。
她不是不爱笑,也不是不爱说话,和熟悉的朋友在一起有时候她会是最热闹的那一个,但是她的情感流露是随心的、自然的,当然也有一些顾虑拘谨,让她强行撒娇说好话,还不如让她练习劈叉。
窗外正对着他们班的卫生区,她的同学正拿着拖把扫把打扫卫生,有的在原地转圈圈,有的在追逐打闹,还有的正站在亭子上比谁扔进水里的石子落的远——就是没有做卫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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