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辰,当刽子手也难啊!他知道要顺着父皇的话头,便问道:“父皇是怎么打算的,不妨告诉孩儿们。”
张献忠道:“我们必须拿下顺庆,但不是为了继续北行,而是从那里,取道嘉陵江,再取重庆,入长江,一路下行,进入湖广。”
“重庆?那里不是有曾英吗?说不定杨展也在那里等着呢!他为什么没有来追我们?除了想放我们去和清军斗,难道就没有其他阴谋?”张可望一脸不可思议,边说边看几个兄弟,想从他们的神色上找到同感。
张献忠老谋深算地干笑了几声,“你是曾英的手下败将,所以怕他。老子可不把这黄口小儿放在眼里。说到杨展,我比你们了解他,此刻正给老子揩屁股呢,他顾不上去重庆拦截我们。杨展并不是诸葛亮,他也没有称雄天下的野心,他只有为蜀国为蜀民的那点私心。我们只需要摆脱他就好,没必要怕他。”
汪兆麟适时溜须拍马,“老万岁神机妙算,我们这次神不知鬼不觉地取道嘉陵江,别说杨展、曾英,就是清军也措手不及!”
张献忠道:“这是最高机密,就我们几个知道就行了,连守在保宁的刘进忠也别告诉。有他挡在那里,清军自然无从得知我们的去向。”
一直没有说话的张文秀关心道:“不告诉他,我们走后,他可能来不及撤退呀!”
张献忠冷笑一声,“你的好心不一定会得到他的好报!这个骁骑营都督,早和我们父子不是一条心。前一阵,他不知收留了多少逃跑的川兵!”
停顿片刻,他仿佛想起了什么,一个一个审视面前的义子和女婿,直看得他们发毛,然后肃然说道:“我即使怀疑全天下的人,也绝不会怀疑你们中的任何人。记住,不管我杀多少人,都杀不到你们的头上。”
能奇头脑简单,心里承受能力差,忍不住嘟哝,“父皇要我去死,我也愿意!”
其他三个已俯身弯腰:“孩儿谨记父皇教诲!”
张献忠兀自说道:“不管有多么强大的敌人,我都不怕,最怕的是自己人互相猜忌。你们说说,这两年半,你们在我面前说的话,有多少出自真心?是不是看我杀人杀得红了眼,就不敢直言相告?孩儿们啦,你们把我害得不浅!你们可知,越是无人真心劝谏,我便越是心寒,越要杀人来宣泄。由此看来,你们和我终归不是亲父子啊!”
包括汪兆麟在内,他们齐刷刷跪了下去。
绵绵秋雨落在帐篷上,每一滴的声响都透着寒意,张献忠突然感觉异常清醒。他将他们一一扶起来,挨个抚摸拍打,渐渐热泪盈眶。
这几个孩子,十几岁便跟着自己南征北战,好不容易入了川,封了王,才不到三年的时间,却要仓皇出川,茫茫天地,还不知究竟要去何处落脚。
言语上,他责怪着他们。内心深处,却是深深的自责和愧疚。他拔出腰上的短剑,沉痛说道:“我的罪孽,我自己偿还。今日我自戕,你们出川后改弦更张,天下人便不会把我的账算到你们头上了!”
他的这个弯转得太大了,其他人都没有反应过来,还是可望身手敏捷,趁他不备,夺了短剑。
可望抓住他的手,泣道:“都是我的错,作为老大,没有替父皇分忧。该进谏时,又顾惜自己的性命,害父皇做了无法回头的错事。父皇惩罚我吧,大西军可不能没有您!”
汪兆麟也劝:“老万岁要为几十万大西军着想,前有劲敌,后有追兵,若是没有了您,他们可怎么活?”
提起大西军,张献忠的头又痛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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