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传几百年前,有一古国崛起,名夜宣。
这是夜宣第七百八十六个年头的腊月初一。
天地间茫茫一片,染白了万千山川。
大雪纷纷扬扬的,夜宣的大地,洁白又美丽。
湛蓝的天空下,山尖上雪松挺立。
有鸟雀啼叫,青煦山上,梅花盛开。
素艳孤傲,或仰,或倾,或倚,或舞,总之奇姿纷呈,暗香满山,令人流连忘返。
有一凉亭,修在青煦断崖。
亭顶枣红,呈六角,刻着貔貅,栩栩如生。
四围的亭檐皆用紫檀制成,裁月镂云,各有特色。
亭子的下部,有红彩石柱,古香古色。
有一木牌,挂在凉亭一角,上面行云流水,写有三字:丹华亭。
有大段大段的白绸做成了厚厚的白帘,把冬日的丹华亭团团围住,却怎么也围不住亭内透出的袅袅炉烟。
有一穿着白色斗篷的少年,他手提木盒,步履轻快,急行在陡峭的山路上。
他的身后,跟有两排襦裙侍女,她们蒙着面纱,踏雪无痕。
仔细看去,少年留在雪地上的那排脚印,距离一致,不深不浅,很快就被片片飞雪覆盖了去。
雪势愈发大了。
金袍少年很快来到了丹华亭前,他站定,脱去斗篷,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伸手一把就掀开了厚重的白帘。
“阿姐……”他的语调甜得发腻,像一只在撒娇的奶猫。
亭中的地毯繁复华美,毯上放一卧榻,榻上铺着的奶白孔雀绒毛毯垂到了地上,有一少女侧卧于上。
芙蓉面,冰雪肌,高贵典雅,超脱世俗。
但确实是白得过分了,带着三分病态,冷漠疏离。
最妙是那双狭长的丹凤眼,墨色瞳孔,眼尾上挑,添了几分灵动俏媚。
少女看向少年,眸色深沉而苍凉,颓废且空无一物。
少年蹙起了眉头,待他再看向少女时,却发现少女已经起身。
她端坐在卧榻上,一只手遮住了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少女裸露出来的手腕上系了一对红绳,色泽暗淡,有些陈旧。
少女一见少年,便娇柔的唤道:“不曾。”
眼前这个名为花不曾的少年在一瞬间舒展了眉头,他叠放好斗篷,上前了几步,也坐在了卧榻的上边:“阿姐?”
少女看着花不曾,眯起了丹凤眼,弯起了嘴角,打趣起少年来:“不曾看起来憔悴了许多,莫非是找了小媳妇?”
花不曾看起来心不在焉,他盯着地毯,终于在地毯的一角找到了少女扔掉的木梳。
他弯着腰把木梳捡了起来,随口埋怨了一句:“阿姐莫要打趣我,不曾哪有什么时间找媳妇,阿姐不都知道,不曾白天黑夜里,不都是在为夜宣除患么?”
少女轻笑了一声,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讽刺起来:“嗤,夜宣国力日渐式微,朝政贪墨成风,国主荒淫无度,瘟疫四起,民怨沸腾,百业萧条……除患?不知不曾是蓄谋已久,还是另有所图?”
花不曾认真的瞧了一眼少女,帮她拢了拢身上的白狐裘,绕到了少女的身后。
他小心翼翼地解下了她的发带,指尖轻抚过她稍稍凌乱的发丝,他笑:“既然阿姐不喜,不曾弃了也罢。”
好一会儿,当少女的发丝被少年重新束起的时候,她伸出了手,轻轻地拽了拽花不曾的衣角。
这一拽,一个朝气蓬勃的半大小子竟被生生拽倒在了卧榻上。
少女往少年的怀里缩了缩,闻了闻,安心的眯起了眼睛。
“味道不错,不过我确实不喜。”
花不曾愣了好久,他看着少女放在自己胸前的那双手,手指细长,指甲粉中透白,修得整整齐齐。
“盖以身殉国,但求福国利民,夜氏阳奉阴违,当灭!”少女昏昏欲睡,喃喃出声。
花不曾听此露出了一个无辜的神色:“阿姐,我前些日子特别清闲,就擅自在夜氏处理过的政务上做了一点小小的手脚。”
少女责备起花不曾来:“胡闹,再有下次看我不剐了你!”
她叹了一口气:“你不该插手的,这是我的事。”
话音刚落,她就背过身去解下了身上的白狐裘,里面是一袭轻纱般的白衣。
“不曾,这亭里有些热了。”
花不曾立刻拿起木桌上少女的白色发带,他去捆起了一角的厚重白帘。
“阿姐原谅我好不好?”花不曾抓住了她的手,放在他的脸上,撒起娇来。
少女笑了起来,眼里似有霞光荡漾,忽然,她冷淡地抽回了手:“不好。”
花不曾怔了怔,很快,他又维持起先前那副委屈的神情,像是一支蔫了的迎春花。
他又想去抓少女的手。
“难怪世人总说无情无意女人心!”
少女为了避开花不曾不安分的手爪子,跃到半空,翻了个身,轻飘飘的落在了卧榻上。
她不满的嘟起了嘴:“你修的是无情道,只有你才会无情无义!”
花不曾有很多话想说,可话到了嘴边,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阿姐好生无趣!”
少女脱口反驳:“哪里,这叫一本正经。”
花不曾明显有些不服气:“普天道,无情即有情……”
少女显然不想听到这些瞎掰又文绉的大道理,她打断道:“好了好了,我知道我的不曾心地善良,高风亮节,大义凛然。”
花不曾顿时被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他骤然抬高了声调:“阿姐实在是笑话我!伤天害理,杀人放火,我哪样做少了?哪来的什么心地善良,高风亮节,大义凛然!”
少女眉毛往上一耸,眼睛睁得溜圆,那怒视的目光里,隐约透着些温和:“我说过多少遍了,你怎的还是记不住!我阁中人虽是屠杀之辈,但哪次屠戮不是为了天下苍生?这怎能算是杀戮?我月轩,可不是什么穷凶恶极的地方。难不成,不曾早已不愿为月轩效力?”
花不曾不以为然,又是一嗤:“阿姐言重,不曾虽是势单力薄,但总是有这些自知之明的。又不是时迩那易碎的玻璃心,您大可放上一百个心。”
有侍女掀开了帘子,往亭中的香炉添了几片烧旺的梅花香饼,整个亭里一股热气忽地就升起来了。
亭内炭火的气息,让少女不由自主的咳了几声,她的颊上浮起一抹不正常的红晕,看得花不曾紧蹙眉头。
“阿姐,”花不曾忙去掀起一大片挡雪的白帘,他道,“我给你准备了粥,是我用暗一今个儿去小园垂钓的虾熬的,新鲜着呢,你快趁热喝了吧。”
少女在卧榻上缩成一团,她撑着脑袋,盯着亭内飘动的白帘发呆,一副心神恍惚的模样。
“我不想吃。”
“阿姐,”花不曾小声道,“收收您那小脾气,该用膳了,再说,这可是我亲手熬的,您好歹也尝上一尝嘛。”
他咬了咬下唇,精致的面容上满是哀怨:“您都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少女低声嘟囔着:“日子越久,我就越发觉得活着真没有什么意思,反正这世上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特别是这些吃食,就没有一样能入口的,越来越难吃……”
“不曾,我不想吃嘛。”
少女咬着下唇,泪水盈眶,满脸尽是委屈。
花不曾不敢应声,他将自己带来的食物一件一件的从木盒里取出,摆在了少女面前的古木矮桌上,他想了许久,终于开口了。
“白家公子,知书达礼,温雅如玉,玉树临风,霞姿月韵。”
少女疑惑问道:“你同我说这些做甚?”
花不曾不答反问:“阿姐可知道这白家公子的名字?”
少女瞥了一眼花不曾:“我自是不应知的,但我知道,你这小子,肯定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那德行!”
花不曾低头看着少女的白袜,他弱弱道:“我查了许久,总是觉得白家公子就是阿姐一直想找的人,我这是立了大功,阿姐一点儿不给我面子。”
少女不知所措,她呆愣了好一会儿,猛地站起,右手不自觉地掐上了左手的腕,因为皮肤白,那道印子便显得格外突兀,触目惊心。
“那就劳烦不曾安排了。”
花不曾一脸心疼又不知道如何制止,只好拿起勺子,舀了一碗虾粥,又用勺子搅了几圈,递给了少女:“阿姐可得给我这个面子。”
少女这才不情愿地,坐下后小小地抿上了几口,那慢条斯理的吃相,极为好看。
花不曾也跟着舀了碗粥,咕嘟咕嘟的几口就见了底,他含糊不清的说道:“四月,不曾准备和阿姐上雁寒游玩。”
少女放下了碗,看起来也没吃上几口:“四月?颜玉那边不曾安排好了?”
花不曾连忙拍起了马屁:“那是当然,阿姐一向彗心巧思,聪明伶俐,到时候还得麻烦阿姐去上一趟。”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晦暗,垂下了长长的睫毛:“四月之后,夜宣再无颜玉,只余月轩十三染。”
少女抿唇,笑了出声:“也行,反正月轩已有好长一段时日没能汲取新力了,我还真有些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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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宣自古有三好,烟雨迷蒙景色醉人,丝竹管弦音色悦耳,天生丽质淑女窈窕。
单说美人,最美就属夜宣一枝花,大名鼎鼎公主殿下,其貌倾城,惊为天人,顾盼生辉,撩人心神。
十七八岁的年纪,柳腰花态,艳压群芳,上门说媒的都能绕城西云雀楼数十圈。
夜后视她为掌上明珠,夜帝对她宠爱有加,世人赞她:“普天壤无其俪,旷千载而特生。”
后来,不知从哪儿传来公主殿下红颜祸水,惹事生非。
于是所有的人都开始咒骂柔弱的公主殿下。
妇人骂她蠢贱蹄子,咒她不得善终,夜后看她狐媚模样,望她天打雷劈,夜帝认她俗不可耐,愿她人所不齿,书生猜她狼心狗肺,盼她众叛亲离。
公主殿下双目紧闭,茫然无措,短短数月,宠辱跌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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