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阳狱天字二号监三十六号房里,一张低案,上边摆着酱牛肉、凉拌葵叶,还有两瓶烧酒。低案两边坐着两个人,一个一身粗布衣服但也干净清爽的是姜泫,另一个锦衣便装,则是赵韪。
赵韪是士人出身,又得何进征辟,政治立场已经注定了。姜泫的名声他挺过,其人跟何进、袁绍的关系他也知晓,所以利用职务之便,竭尽所能照顾姜泫。天字号牢房本是关押两千石以上大吏的,条件很好,只是因为最近没怎么关人,姜泫才有幸住进来。赵韪又每日遣人打扫,休息睡觉用的干草堆都换成了软塌被褥,就连洗漱更衣也有狱卒伺候,顿顿有酒有肉。不止如此,只要不忙,赵韪便会过来陪姜泫。
姜泫就箕坐在软塌上,靠着墙壁,一只手闲适地拍着大腿,一只手夹了一口酱牛肉,又呷了一口温热的烧酒,抹了抹嘴,问道:“正然兄,你且细说,这几日到底如何经过?”
对面的赵韪也是跟姜泫混熟了,坐得也是十分随意。一口将杯中的酒饮尽,这才说道:“早在万年公主在广成苑遇刺那日,陛下便将陈王、府君、张让召进宫中,之后便一直不得消息。直至你回城入狱当晚,才将三人放出,其间只是传唤质问了张让,据府君所言,乃是因吕强代蔡邕上书,奏劾张让勾结张角之事。”
姜泫捻着就被,轻轻摇晃,思索了片刻,说道:“张让自不必说。公主屡番遇刺,陛下素来怀疑与府君有关,软禁府君也是意料之中。只是此二事于陈王何干?”
赵韪摇了摇头,说道:“这却是不知。”
姜泫虽然怀疑很多事情都是陈王刘宠在背后兴风作浪、暗中推动,但也没有什么线索,也就不再想下去手,而是继续追问道:“那陛下又因何将三人解禁?”
赵韪说道:“除了传问张让,陛下并未见陈王与府君。那日先是将三人各放回府邸看管,不出半日便撤回。其间吕汉盛与赵忠曾起争执,太后、皇后又有劝言,想必其间亦有关系。”
姜泫拿起酒瓶,给赵韪斟满了一杯,又给自己的酒杯填满,说道:“府君乃皇后胞兄,皇后自会如此。此事又涉及汉室宗亲、京畿府尹、十常侍之首,兹事体大,太后自是会出面。只是陛下如此行事,想必是心中尚无定计,也只能如此了。”
还真让姜泫说对了,天子刘宏手里自是有一些耳目,由蹇硕掌管,独立于内外朝和十常侍之外。蹇硕多方奔走查探,查到万年公主两次遇刺似乎都与刘宠和何进有关,但证据太少,就连怀疑也是牵强,甚至不排除有人蓄意栽赃。这些情况蹇硕都禀报给了天子,再加上蔡邕请吕强突然代为出面弹劾张让,天子有理由怀疑蔡邕的背后与刘宠或者何进有关。勾结邪教、谋刺公主,都是洗不脱的死罪,天子绝不允许身边的人有异心。可是这三人中,却是哪一个也不好贸然除去。陈王刘宠是光武皇帝子孙,是一直被朝野敬重的皇叔,而且多半是无辜被牵扯进来;张让是十常侍之首,自己曾经最为信赖的人,位高权重;何进是皇后胞兄,京畿府尹,士人所望。后两者,贸然除掉哪一个,都会严重影响朝局的平衡。但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天子还咽不下这口气。几番犹豫,蹉跎两日,终于是决定不再追究。至于与张让勾结张角一事有牵连的姜泫,既然新任的雒阳令一直托病,那所幸就这样不审不放拖延下去。
姜泫又问了赵韪一些何进的近况,赵韪也转达了何进的问候,正左一句、右一句地闲聊着,监牢外突然有人高喊:“万年公主殿下驾到!”
赵韪一听,立马跪坐了起来。这一半起身的功夫,赵韪心思一动,公主可是和姜泫在外边留了三天啊,虽然孤男寡女,一个血气方刚,一个含苞待放,但是他也没多想。可是公主突然驾到,八成是来看姜泫的,这就不由得他不多想了。赵韪看了一眼姜泫,那眼神儿就是男人都懂的眼神儿。
姜泫自然知道赵韪是什么意思,急忙摆了摆手,一脸惊恐,那意思是你可别瞎猜,本来自己是冤枉的被关进来,一旦被人指责有轻薄公主的行为,那可就摘不清了。其实赵韪也就是开个玩笑,但是姜泫可是见过公主赤身裸体又抱过公主的,难免有些做贼心虚。
公主驾到,君臣有别,赵韪只是调笑了一下姜泫,便立马站起身来,出牢房迎接。姜泫也算是和公主有了“肌肤之亲”了,君臣有别实在是“别”不起来,但人前还是得做做样子,也跪好了姿势,等候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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