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亭中,商队有七八个人,管事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略显瘦削的中年,山羊胡,目光炯炯有神,戴着一顶方巾帽。几个单独的旅人,则坐在距离商队不远的地方,另一边是商队放置货物之处,马匹也被他们安排在亭子后边,刚刚能够遮住小雨。
正中间处,两个商队伙计尝试着生火。
他们需要生火驱寒,同时把一路行来打湿的货物晾干,不过由于下雨的缘故,那些从周围收集而来的柴禾沾染了雨水,一时没能将火给生起来。秦烨步入四海亭时,仅有几个旅人以及那山羊胡管事注意到,忙碌的商队伙计并未在意。
面对几个看过来之人,秦烨单手行礼,道一声“福生无量天尊”,算是见礼。几个旅人点点头,便径自歇息,唯有那山羊胡的管事,仔细将秦烨打量一番,面上露出惊讶之色来。
想他管理商队,本就锱铢必较,心思活泛细腻,这一打量,果然看出不同寻常之处来。那刚来的年轻道人,着一身不俗蓝色道袍,天下小雨,道路泥泞,可对方一身整洁干净,唯有半点污迹。再者寻常道士常见的拂尘、剑器之类,也没见此人持有,顿时引起了他的关注与好奇。
“道长,有礼了!”
山羊胡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向秦烨走来。
“先生有礼!”秦烨起身还礼,也有些奇怪,“不知先生可是有事?”
山羊胡笑容和善,道:“也无甚其他要紧事,只是老朽见道长年轻不凡,身具出尘气度,故此想要结交一番。”世间人们生活艰苦,寿命也大多不长,年过四十不惑而称“老朽”者,比比皆是,倒也不是他托大。
一路行来,因为年轻之故而为其他人看轻,秦烨经历了不少。像这般头回见面,便称“不凡”,并且主动结交的,秦烨还是头回遇到。不过对此他倒也不排斥,与山羊胡见礼之后,两人便坐在亭中,闲话交谈起来。而越是交谈,他便越是觉察到看似年轻的秦烨,实则并不如他年纪那般幼稚无知,反而颇多机巧与发人醒悟之言,山羊胡震惊之余,觉得自己结交之举果然走对。
“老朽姓候,单名一个续字,”山羊胡摸着胡须,道,“敢问道长法号,在哪处仙居修行呢?”
“不敢当,”秦烨摆摆手,低调地道,“我姓秦名烨,没有法号,在中州大竹峰守静堂修行。此番下山,乃是为了历练自身而来。”
山羊胡候续吃了一惊,道:“中州?天呐,道长你竟一个人从中州走到了云州?了不起!”他乃是行商走货的,自是知道野外远途行进之难,那些狼虫虎豹、山匪流寇,哪个不是要人性命的杀才?能跨越州界而行的,要么是具有大量人手、财富的势力,要么就是胆识、本领过人之辈的了。
两个人正聊在兴头,忽地亭中起了一阵浓烟,呛得众人咳嗽,那几个单独旅人里,更有人忍不住喝骂起来。山羊胡候续看去,却原来正是他手下伙计,忙了半晌总算弄出火星,似要生起火来,但因为柴禾皆湿,最终只弄出一阵浓烈的烟雾。
“伙计笨手笨脚,让道长见笑了!”
候续歉意地起身,打算亲去看看,不想秦烨也跟着起身,笑着对他道:“下雨柴湿,生活困难本就如此。候先生,不如让我来试一试。”
候续迟疑了下,很快点点头,拱手道:“那有劳道长了!”他走过去,将还在努力尝试的伙计叫住,把位置给秦烨让了出来。秦烨上前,熄灭仍在冒烟的柴禾,然后把那些湿润的木柴捡动重新摆放了一下。
旁人只见到他做无用之功,实不知秦烨捡动木柴时,顺带便把木柴中的湿润之气驱除,使其重新变得干燥。而后敲击火镰,熟练地点燃引火绒,竟是干净利落将火焰生起,也没了商队伙计那般浓重的烟雾。
候续捻动山羊胡,拱手道:“多谢道长相助!若是我那货物不早些烘干,恐怕便要损失惨重了。”秦烨不以为意地道:“先生客气了,不过举手之劳而已。”随后相谈甚欢之下,候续拿出商队准备的食物,邀请秦烨共进。秦烨手里只有干粮,再多也不过一些粗制肉干,见候续拿出烘烤温热的馍与鲜香烤肉,食指大动之下也没有拒绝。
休憩足够,外边的雨不见减小,反有越来越大之势。
秦烨准备继续出发,候续的商队才刚刚将打湿的货物烘干,此时自然便滞留在四海亭中。与候续告别,收下他赠与的几个裹上烤肉的馍馍,大步踏入雨幕之中。
他的脚程很快,但他也没有用超出凡人许多的速度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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