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爆料的那个人道:“这个我是知道的,说是那个村里有个在南边做官的,南边发了时疫,他们家的人从南边往老家跑,这就把时疫给带回来了。”
“真是缺德,该死!”
“那个做官的是哪个?该找御史告他一状才是。”
……
高媛默默地走开,晋中府离时家村不过两百多里,尽管这个时代消息闭塞,也差不多到时候了。文道已经痊愈,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只剩下了公婆的身后事,知道官府还是做了些实事的,也就放心了。一个从现代社会穿越过来的人,不会在意是土葬还是火葬,只要入土为安就好。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自己的切身之痛,只不过是别人嘴里下酒的闲谈阔论罢了。收拾起伤痛,生活还得继续。
高媛以为这件事情已经告一段落,其实真正的动荡才刚开始。恩施县,也就是时家村所属的县,这是她头一回知道自己所在县的名字。她记得上辈子好像也有一个叫恩施的地方,可那是在南方,这里却是北方。很显然,此恩施非彼恩施,这个时空和自己上辈子的历史根本不一样,尽管也有《三字经》《百家姓》之类相同名字的书籍,可里面还是有不少不一样的内容的。
罢了,怎么又想这个?还是过自己的日子去吧,就算是历史上记载的朝代,对自己也没有什么用处。
又过了几天,高媛在夜市上卖五香花生的时候又听到了一个消息,说是要进行户贴核查了。户贴这东西是什么?高媛壮起胆子问了问买她花生的一个客户,见那年轻人穿着秀才服,挺和善的样子。
她眼光不错,那个年轻秀才便跟她细细说了户贴是个什么东西。她才知道,原来户贴这玩意儿,就跟上辈子的户口本一样。每家一个,每年进行一次统计,统一存放到户部去,这样就知道全国到底有多少人口了。此招是本朝太祖留下的法子,一直运行至今,大夏人早已习惯了。
这不是恩施县一下子没了一个村子吗?本地知府就责令各县今年务必好好清查人口数量。
秀才有件事情没跟这个卖小食的妇人说,他觉得没必要,那就是官员的考核制度中,人口数量的变化绝对是其中重要的一项。若是你辖下的人口数量增加,说明你官当的不错,老百姓的日子能过得下去,没跑也没非正常死亡。若是反之,嘿嘿,你就得说出个一二三来了,怎么别的地方老百姓都活的好好的,就你这儿一下子少了这么多呢?人呢?被你欺负跑了还是逼到山里当贼寇了?
也正因为如此,恩施知县把时鑫恨死了。王八蛋,你治理地方无力生了时疫,居然还把时疫弄到我这里来。死的人大多数是你家的不假,可那也算我的啊!你个缺德带冒烟的,缺德死了!怎么出门不一跤摔死你?
在自己的官运面前,恩施知县也顾不得斯文不斯文了,在家里、下属面前、上官面前、朋友之间等无数场合,用复杂多变的语言,狠狠地表达了一番自己的严重不满和这事没完的坚定决心。
晋中知府,哦,也就是本地知府,也很郁闷。本来他在晋中都干到第三年了,前两年的考绩都是个优,只要再得个优,就够资格再往上升一级。就算不升一级,凭借三个优,也能找个富裕的上等府挪个位置。谁知道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恩施县来了这么一出。晋中知府急了,严令恩施知县把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给搞清楚,最好把这件事情的责任,那个,啊,推给别人,功劳,嗯,留给上官和自己。自然,这些意思你懂得就成了,咱们不能明着说不是?
恩施知县很敏锐地把握住了上官的话外之音,跟自己想的一模一样,太好了!于是一封文书写的格外有声有色、有情有义,把自己一心为民、鞠躬尽瘁的光辉形象塑造的极其立体,把上官体贴民意、当机立断的伟大形象也描绘的有血有肉。至于把时疫传来的那位时鑫老爷,嘿嘿,你就自求多福吧。我们在文书里可一句瞎话都没有,全都是有名有姓的人证、实实在在的物证。在恩施知县妙笔如花之下,一个自私自利、懦弱怕事、尸位素餐的官员跃然纸上,御史大人,你看着办哈。
晋中知府双管齐下,一方面把人口非正常减少的责任推出去,另一方面对自己下辖各县的其余方面的情况进行详细总结,还私下把恩施知县留下来,提点他如何把他今年的本职工作总结报告写的好看一些。总体来说,就是避重就轻,扬长避短。人口非正常减少是没办法了,可时疫没有传开啊;人是少了一些,可本县老百姓的日子过得比前一年好了啊;不但老百姓的日子好了,我们还大力发展文化教育事业了呢;不但多了好几个秀才,我们的社会风气还相当不错呢;不仅出现了俩忠贞烈妇,我们这里还很安全呢……
在晋中知府的指引下,恩施知县的一篇工作总结报告写的花团锦簇,等吏部批了传下来,居然是个中上。把知府知县高兴坏了,甚好,甚好,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至于他们文书里痛批一顿的时鑫,管他去死。
官老爷们玩什么老百姓不知道,也不关心这个,他们只关心自己的日子能不能过得下去。反正高媛就觉得,自己好像又遇到事情了。
这个户贴,她没有啊!糟糕,她现在是不是传说中的黑户啊?
周围能够咨询的人有限,首当其冲的就是周老丈夫妻俩。问题是这俩人不在户贴核查的名单里头,人家属于奴仆,只用听自家主人的,万事有主人在前头顶着,人家是有靠山的。
周老丈老两口实在说不出什么来,剩下的俩人就是陈娘子和宋秀才。
陈娘子最近看高媛很不顺眼,主要是一个院子里住着,她还带着俩拖油瓶,也没见她怎么干活,居然生活水平比她这个整日劳作的人还要高,叔可忍婶不可忍,没法子给她好脸色。最重要的是,陈娘子是不能生育才被婆婆家给休了的,她一个男人不在家的,居然还好好养大了一个儿子,一个儿子不够,还附带一个小叔子,简直更是拉仇恨。
陈娘子就十分为难的样子:“这个,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知道这个?人家公差问什么,我就如实答什么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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