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名受过七年哲学专业教育的人,高媛很懂得如何取舍。对于根本就是个陌生人的柴文远,她的选择是将其继续当成陌生人,并将其排除在自己的生活之外。因此,接下来的日子里,她该吃吃,该喝喝,什么都不耽误,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得滋润无比。
柴文道叔侄俩被她训过一顿,把埋藏在心渊最深处的悔恨与痛苦全须全尾地挖出来,在阳光下曝晒一番,原本如石头一般堵塞心胸的痛悔居然慢慢软了下来。等见她待他们一如既往,还有说有笑地商量着以后在自家铺子里卖些什么东西才能挣钱,那块已经软化下来的痛悔,就在这和煦的暖风中,慢慢地消散了。
几十年的块垒一旦消除,柴文道叔侄俩顿觉天高云淡,就连走路的脚步都轻了许多。每日里和高媛说说笑笑,与同窗高谈阔论,只觉得从未有过的轻松自在,就连背书,都觉得比以前顺利了许多。
在旁人看来是要命的地位身份,这一家三口居然就这么毫不在意地抛之脑后。高媛是真不在意,柴文道叔侄俩却还有别的打算。比如说在商量铺子里要卖什么东西的时候,柴文道就提出到冬天的时候,把新鲜的蔬菜瓜果拿出来卖。
高媛有些楞,不是说好了要藏着闷声发大财的吗?你当过帝师的人这么善变,你那学生还有学生他爹知道吗?
柴文道老神在在:“反正咱们的身份也瞒不住了,我看族兄是必然要告诉京城的,那还不如把那身份拿来用用。”
高媛不得不佩服他,瞧瞧人家这心机,多么擅于利用各种资源啊,怪不得能在那么不利的情况下杀出一条血路,把有人有钱的对手都能压得喘不过气来。
可是,怎么做?
柴文道解释:“自然不好这么大咧咧地说出来,免得落了下乘。世人多好奇,偏又好以己度人,宁可信自己猜的,也不愿意信摆在眼前的真相。咱们只管模棱两可地说是京城某个新贵的买卖,自然没人敢来捣乱。”
开铺子跟流动摊位可不一样,以前高媛赶着马车卖花的时候,若是遇到地痞流氓,惹不起躲得起,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并不怎么影响生意。若是挎着篮子出去售卖,灵活性更强,远远地看到恶人,不开口叫卖便是。自然那些地痞流氓也不会对她这样的小商贩下手,嫌要的那几个铜钱还不够买茶补充开口说话浪费的口水。
有商铺的人,至少是有钱的,铺子不长腿跑不了,开店的就格外害怕上门捣乱的那些地痞流氓。要是有权的当官的,自然早早地跟巡捕打好招呼,让人家在自家铺子前头多巡视几趟,给那些地痞流氓个震慑,让他们知道背后的人是他们惹不起的,要想撒野,得先掂量一下自己的脖子够不够粗,免得扛不住脖子上的脑袋。
要是自家没权,又没有法子跟那些有权的人拉上七扭八拐的关系,那就只好破财免灾。那些地痞流氓也是有规矩的,不同帮派之间有不同的地盘,每个月只要收了钱,不再去捣乱不说,还会在别家去捣乱的时候挺身而出,对商铺的利益维护一二,否则这个地盘就要被对方收了去。
当今的人们对此习以为常,高媛却还保留着些许现代年轻人独有的呆气,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向这样的恶势力低头的。以前尽管也被人找过麻烦,却依靠着空间的便利硬抗了去,又因为远避他乡没有了后续,这个想法就还保留着。等她重归晋中重操旧业,却因为是小打小闹,没有被那些帮派的头头放在眼里,就算是有哪个小混混心血来潮冲着她这样的下手,也被她避开了,也就没有遇到开铺子的麻烦。
本来柴文道还想着怎么才能劝劝她,让她忍一时之气,或者干脆自己出面解决,花费几个银钱而已,就算图个耳根清净。没想到铺子还没开,就遇到了柴文柱,顺水推舟抓个靠山过来靠一靠。
虽然这个靠山远一些,自家愿不愿意被靠也不好说,但妙就妙在这个远上,就算他不愿意被靠,也没有什么法子不是?谁还闲的跑去京城考察一番,看看到底晋中这个不起眼的商铺,是不是真的跟京城的新贵有关系不是?再说了,他也没说是哪家新贵啊!别人顶多从自己的名字籍贯上,猜一猜和那个真武侯有关系而已。就算是问到自家人头上,也是可以含糊过去的。
不过虚实二字而已,就连那个直肠子的侄儿也是深谙此道的。唯有嫂娘在这上头功力浅了些,对付一般人也足够了。而且嫂娘看人待事自有独特之处,没准儿在她心中,自家兄长跟个死人也差不了多。上辈子那么泼天的富贵,还不是说扔就扔了?
甚好,甚好,看来这个长兄,也不是一点儿用处也没有的。
柴文道很不厚道地把上辈子长兄对自己的帮助给抛之脑后,上辈子的账他早就还了,虽然还回去的不是长兄的所有儿子,可伐北也是他正儿八经的儿子不是?还是嫡长子呢,走到哪儿都占理。
柴文道脸上挂着神秘莫测又胸有成竹的微笑道:“而且咱们还有别的法子显示身份,门前的石狮子,可是能雕三颗铃铛的。整个晋中城,除了成贤街上的谷丰粮铺,就没有别家能摆三颗铃铛石狮子的。”
这是什么讲究?高媛表示不解。
柴伐北细细道来,高媛才知道敢情在这个世上,等级制度在很多细节上都存在着。比如这个商铺前面的摆设,只有主人是官员,才可以摆石狮子,还要根据主人的官职等级来摆。晋中城里最大的官是巡抚,也不过就只能在自家石狮子脖子下头刻一颗铃铛。像柴文远这种新贵,能混上一个什么侯爷的,就可以刻上三颗铃铛。若是王爷级别的,就能刻七颗,皇帝名下的就能刻最多的九颗了。
“皇帝也做买卖啊?他有时间看账本吗?”高媛好奇地问。
柴文道好笑地道:“陛下自然是不会看账本的,宫里有专门的内务司管这个,能当上内务司大监的,无不是陛下心腹。”
“不是太监吗?”原谅高媛对于古代皇室的印象只来源于现代的电视剧。
“能当上太监的,无不是卓绝之辈。宫中内侍宫女几千人,太监只有一人,大监不出双手之数。嫂娘怎么会以为太监只是负责内务司的?”柴文道问。
高媛明白了,敢情太监这个称呼,在这里还是个官职,而且还不是一般的高。
“那,你们进宫的时候,管那些太,哦,就是男的,怎么称呼?”
柴伐北抽抽嘴角,把内侍根本不能算作男人的话咽下去了:“客气些的,叫声内侍。若是懒得理他们,招招手也就过来了。”
高媛看着这不省心的小子,就知道不能跟他们讨论这种话题,把上辈子的臭毛病又勾出来了。
柴文道看她眉毛上挑,立刻道:“内侍不得与官员结交,这是太祖时就定下的规矩,大家为了避嫌,自然态度上淡了些。”
看看,这就是为什么她明知道自家孩子有毛病没法管的原因,一个出了问题,另一个赶紧补救,说的理由还都特别冠冕堂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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