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使得如今做师父的一再放水不成,最后只得装作没有那耐心,将最后两寸织得松散杂乱,堪堪将希望让了出去。
所幸一切的结果都是好的,放水让人的继承了机坊,得了巧儿的也算是一生顺遂。至于那卖女只求供儿子读书的,最后因为科举考试的取消,成了那后世文章中孔乙己一般的可悲人物。
后话暂且无需多提,毕竟那时候的何家阿姊要担负的早就不是如今区区一家两口人的一切。
“醒了么?我与你们姊妹煮了些粥,若是起了便喝些。”
或许是昨日实在太累,无论是心里受的,又或者是身上承的,等到何家阿姊再醒来,早已天明,若不是师父端粥来唤,虽不至于睡到日上三竿,只怕也迟迟醒不来。
等何家阿姊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昨日在思考中不知不觉入眠,如今尚靠着床侧,身上睡得有些酸痛,可如今前者却已经顾不得这么多,忙穿戴整齐。
开门便看见师父站在门口,何家阿姊心中不感动是不可能的。若是单纯因为母亲的面子,师父没有必要这么事事俱到的照顾自己和小妹。
何家阿姊心下明白,自己没有真正认下师父,可师父确实是将自己当做自家孩子来看的。
可何家阿姊依旧是不敢赌,若只有自己一人,前者当然不会继续这样不温不火的回应着来自师父的爱护之心,可有小妹在,何家阿姊便不得不三思而后行。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做师父的并没有因为徒儿的态度便同样轻慢起来。前者能够理解何家阿姊的顾虑,只想着时间能够验证一切。
自己做到了,哪怕后者依旧同自己保持距离,左右自己没有儿女,往后的日子里能叫两个姑娘儿有所依靠,便是值得的。
“你母亲没有教过么?”
直罗的工艺比之横罗还是要困难不少的,再加之自宋代以来横罗的需求越来越大,寻常机工多以横罗来养家糊口。
何家阿姊的母亲自然也不例外,即便是回到了故乡,自己养活两个姑娘,也实属是一件难事。
正因为如此,何家阿姊这些年来除却上学,能接触到的也多是横罗,师父口中的织罗,前者并不是不懂,可若是真动起手来,确实不算容易。
见自家徒弟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做师父的也没有说什么别的,自顾自的给前者开脱起来:“无妨。”
“你接触的少到也无妨,也亏你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不然我这做师父的当真是无用了。”
其实何家阿姊的年纪已经不小了,但做师父的为了照顾前者的情绪,言语之间多有几分卑微。
虽知自家徒儿甚是坚强,做师父的也明白其身上的担子,说任何话之前总要斟酌一番,生怕哪句便是向人心口戳刀子,又因为徒儿的隐忍半分不自知。
“师父,不必的。”
“不会就是不会,师父大可不必顾及……”
“好了,莫说这些。”做师父的打断了徒弟的话,转而几乎手把手的教了起来,“前些日子我看见你那字,是我没本事。”
“若是我能将师父这机坊做大,便该有足够的钱供你去试一试,哪怕只去三两家大学,也总能有个机会。”
见识过何家阿姊母亲当年的遭遇,也知道如今社会的变迁,做师父的倒是希望两个姑娘儿都能多学些知识,去了解那些先进的玩意儿,将来总比只做个织工强得多。
“如今好歹我们这些女子也能多读书了,不似那时候……”
话是如此说,可即便是做师父的这种有个机坊的人家尚且供不起一位大学生,更何况其他人家?即便是那被北洋政府强制去上的初小,也是要好几银元——对于本就没有钱的家庭,当真是雪上加霜。
师父的这些话,何家阿姊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回应。只默默的在一旁站着,听着师父自顾自念叨。
“我总说这些无用的话,来,这里你注意些……”
杭州的秋风当真是不凛冽,若是比起南宋那段时间,更可谓是和煦非常,只是中秋时,未见人团圆,空有秋风送雨,平添寂寥。
没有同安霁一般的阖家团圆,眸中却见得更胜几分的矛盾与迷茫。家中事小,国邦事大,何家阿姊生活的这个年代,国将不国,家中那些零碎当真算不得什么。
“阿姊,你说母亲会回来看我们么?”
“还有父亲……他们是不是在那边团圆?”
生死的概念在这个时候的小妹心中更像是千里之外的离别。记忆里对于父亲没有什么概念,母亲走的突然,在这等佳节提起伤心事,也只觉得平常。
“会的。”
其实何家阿姊也不知道会不会……那个时候父亲还会将自己举得高高的,会给在夏天自己绑个秋千,在春天拿积蓄买个纸鸢。
后来,为了家,也为了国,同样为了那个叫做‘和平’的词,一去不再返,空留下自己和母亲。
按理说,父亲也算是老人们口中的‘善人’罢?可‘善人’为什么不长命?‘善人’甚至没有入过梦,只带走了母亲和一切美好。
“阿姊?”
“嗯?”
“唤了阿姊好几声,阿姊怎么也不应?阿姊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在想什么时候不会因为战争离别,在想什么时候能够想读书就读书,大学能不需要所为的介绍信,不需要寻常人家根本掏不起的银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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