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氏喜欢听人恭维,侧身恰见桂音怔怔盯着她手腕晃荡的镯子,便伸到她的眼底下问:“好看么?”
桂音茫然地点点头,“福锦格格,是这端王府的福锦格格么?”
“可不是!”唐氏笑道:“乔玉林面子大着呢,谁请都不肯出宫唱戏,只有端王府他肯来,为着谁,明摆为的是福锦格格呀。”
桂音只觉血色渐渐褪去,她的脸定像被寒气冻住的年糕片,阴白隐隐透着青。
掌声欢送乔玉林下台歇整再战。
有人的手在碰触她的肩膀,桂音回首见是二老爷,他指指立在旁的许锦,低声道:“他带你去后台见乔玉林。”
桂音低哦了一声,却抻直腰没有动。
许锦挠挠头催促:“那大武生润嗓补妆的时候有限,二奶奶你再慢着恐就见不到他哩。”
他老把二姨奶奶叫成二奶奶……桂音忽而惊跳起来,差点儿把椅子碰倒,二老爷依然在和谢骥说话,连正眼都未瞧她,却伸手将椅子扶住。
桂音顾不得什么,脚步仓皇地出了花厅,无头苍蝇似的乱走。
许锦在后面直跺脚,“二奶奶往左走,左走,右面是宫厕。”
桂音转身回来,跟在许锦背后亦步亦趋,斜阳把端王府的白墙碧瓦黄琉璃皆染成凄艳哀绝的血牙红,几只黑乌鸦呆呆立在枝桠间,像在盯看穿廊丫鬟手捧的满盘大肉。
许锦深吸一口香气,嘴里不忘插科打诨:“姐姐诶,你端的是什么肉?可是唐僧肉?”
没人睬他,只有个年纪尚小的丫头瞟他一眼,抿嘴想笑又不敢,管事妈妈一路盯得严,不允轻浮。
渐渐的人迹减少,过了个月洞门,似乎又在倒走来时的路。
桂音闻到油彩飘来的气味,果然一对扮青衣和小生掀帘走出房,跟着戏头匆匆去台前热场。
那唱跑调的小花旦正坐在台阶上沮丧地抹眼泪,看见许锦竟彼此相熟,她哽咽着嗓子唤声锦哥哥,许锦就有些走不动路了。
“可是在这里?”桂音语气薄凉地指着问。
“在前面,在前面拐个角就是,他单独一间。”许锦嘴里说着,已从袖笼里掏出雪白帕子递上。
桂音便闷头踩着碎步继续往前去。
小花旦接过帕子擦眼睛,看着那太太的背影好奇地问:“她以前可也是唱花旦的?”
许锦又递给她两块茯苓糕,小花旦含泪噗哧笑了,也把刚问的话给忘了。
桂音走至许锦说的房前,京城天稍晚些就寒气直冒,厚厚的棉帘子放下来,遮挡个严实。
她心怦怦跳到嗓子眼儿,指尖才挑起帘角一丝缝,就有说话声一句接一句往耳里钻。她又把帘缝儿掀得更开些,能容下斜半边身子。
房里燃着火盆子,热气烘烘地直扑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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