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平安让假道长捎回来两封信。
第一封是勒索信,除了赎金要得太多之外,没什么好说的。
第二封信让崔瀚难以置信,看着韩平安列出的那一项项要赶紧安排人去办的事,原本还有些眩晕的头顿时清醒了,一脸不可思议地问:“陈驿长,这是三郎写的?”
字迹歪歪扭扭,也就比刚启蒙的学童稍微好那么一点点。
陈驿长见过韩平安的字,不禁笑道:“相貌可能相似,言行举止也可以模仿。唯独这一手字,不是谁想模仿便能模仿得出来的。”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三郎的字如何,也不是问这个三郎会不会是贼人所扮。”
“明府,你是想问三郎究竟疯不疯?”
“知我者驿长也。”
“三郎只是贪玩,有些放浪不羁。非但不疯,反而聪慧的很。”
陈驿长放下勒索信,又笑道:“侍御大人虽育有三子,但只有三郎这个庶出的幼子跟着他吃苦遭罪。并且三郎的娘又走得早,侍御大人心存愧疚,难免有些溺爱,不免有些纵容。”
“那为何个个把他当作疯子。”
“这还不简单,他是在没那么多讲究的小勃律出生长大的,性情有那么点像胡人,我行我素,喜欢随性而为。比如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他没这些顾忌,嫌洗头麻烦,害怕生虱子,干脆把头剃了。在别人看来这就是疯疯癫癫,甚至是大不孝。”
“还有呢?”
“深更半夜不睡觉,爬房顶上去对酒当歌,曲调怪异,如同鬼哭狼嚎。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那你是何时知道他并不疯的。”
陈驿长想了想,感慨地说:“三年前,他跑我那儿去找胡商喝酒,结果喝醉了,趴在我那儿睡到太阳落山。我跟往常一样坐在门边发呆,他冷不丁问我,陈老头,这个门你打算看到什么时候?
他那会儿才十二岁,我以为他在说酒话,就说能看多久便看多久。他说你想死在这儿?我正不知该如何作答,他竟拍拍我肩膀,像个小大人似的说陈老头,这门不是你想看就能看得住的。”
崔瀚不解地问:“什么意思?”
陈驿长没有解释,而是接着道:“我说我都已经看了那么多年,怎么就看不住。他说今时不同往日,门口有巨獒,屋后有狮子,西边有财狼,屋里长满了墙头草,老家乱七八糟又顾不上这边,这门怎么看?”
巨獒暗指的是吐蕃。
狮子应该是大食。
豺狼毫无疑问是指日渐强大且对大唐虎视眈眈的回纥。
至于墙头草,显然是指内附大唐的西域各部。
过去百年来,安西四镇六次易手,包括昨天刚反叛的叶勒部在内,几乎无一例外地都是看谁势大便对谁俯首称臣。
一个形象生动的比喻,一针见血地道出了安西四镇的危局。
更令人惊叹的是,他那会儿才十二岁。
真是个“妖孽”,真有那么点“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意味。
崔翰再次看看韩平安的第一封信,反复权衡了一番,毅然抬起头:“既然他想的那么周全,我们不妨让他疯一次。即便疯过头,不是还有侍御大人么。”
这几天发生的事堪称扑朔迷离,而且涉及到边军,让人无从下手。
陈驿长也觉得可以让“韩三疯”试试,就当“以毒攻毒”,拿起勒索信笑道:“行,我先照他说到布置一下,再去向李将军禀报。”
“那我们分头行事。”
崔瀚目送走陈驿长,立即命人去请叶勒最有钱的粟特商人史羡宁、白佐尖和阿史那山。
如果米法台没死,也会在被邀请之列。
……
史羡宁家距城主府最近,但接到邀请并没有直奔城主府。
他站在敞开着门的院子里等了约莫两炷香功夫,见白佐尖和阿史那山二人路过门口,才喊了一声,迈步迎了上去。
“知道崔明府找我们做什么吗?”
“是不是叶勒王叛乱的事。”
“应该不是,听说韩侍御已经把乱给平了。或许再过一两天,安大将军便会班师回城。”
白佐尖转身看着大都督府方向,边走边感叹道:“没想到他个文官都这么厉害,这哪里是监军,分明是领兵打仗的将军。”
阿史那山点点头,五味杂陈地说:“这乱平的越快越好,要是战事僵持,你我又得出血。得亏这是在叶勒,要是在长安,我们恐怕真会倾家荡产。”
“别瞎说,即便这叛乱一时半会儿平不了,安大将军也顶多让我们出点血,断不会做出那杀鸡取卵的事。”
“可安大将军要听节度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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