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斧最后大力一劈,“轰”一声砸在大殿侧脊,大地房柱摇动不已,纷纷落下不少尘灰来。只是那斧子用力太猛,似乎砸穿了顶子陷在其中,拔不出来了。
趁此天赐良机,清卿赶忙止住下滑的力量,双手勾着檐角,又重新提起爬了起来。
低头一看,自己满手满腿鲜血淋漓,哪里还有喘息的力气?也是恰逢右汉子终于趴上正吻站起了身,单脚跳起来,眼看着就要向清卿脖颈砍来。
千钧一发之际,忽地几枚黑白棋子飞向起身的汉子眼前。棋子去势甚急,板斧粗犷而抵挡不过,只好逼着他一步步后退。
“不可!”众兵士见了,都惊声尖叫。
右汉子退到屋脊之侧时,突然身后受力一击,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上身已然收不住地继续向后——竟于膛肚间猛地破开一个大洞,纠缠的肠子泄涌出来,斧光凛凛闪耀在血光中。
原来是左汉子拔出了斧头,想上前助兄弟一臂之力,却被兄弟的后背挡住了棋子来路。根本看不清怎么回事,已然在右汉后退时收不住斧子——
那一斧便捅穿了兄弟胸膛。
“双生斧”二人是同胞一母所生,平日里默契之至,从未出过生气不满的差错。此刻竟是不同丧,常人哪里受得住这般悲痛?痛哭一嗓,咆哮大吼着上前,将那仅剩的一把板斧舞得呼呼作响。
清卿奋身爬起,单脚站立,在汉子近得身前时,竟偏头微笑了一下。
汉子愣住,清卿将那半截火把从身后闪了出来。这下轮到围观的看客们倒吸一口凉气:三人大家看着热闹之至,却忘了刚才那半截火把卡在檐角兽上,被差点滑落的清卿给捡了起来。
眼看闯殿无望,淡淡无痕的浅笑拂过清卿嘴角,眼看着那熊熊燃烧的大火,就要落到满院油污的开阳大殿中去了。
“林姊姊——快停下!”就在清卿即将松手的一刹,熟悉的叫喊竟远远传来,引得一众官兵乱成一团。清卿偏过脑袋,定眼一看:温黎一路提着裙摆,气喘吁吁地来到殿墙下。
右汉看见自家主子,也不得不先暂时收了手。
黎公子只有寻常大人的肩膀那么高,穿行得满头大汗,跌跌撞撞扶着墙:“林姊姊,你别去和爹爹置气,我爹对孔将军下狠手,就是等着要把你引来!”
“引我?”清卿一下子呆住。
温黎咬咬牙,想到父亲被那女人勾得七魂出窍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干脆一股脑儿全吐给了清卿:“姊姊手里的白玉箫多值钱啊!随便哪个门的人拦下了你,白玉箫可就归爹爹了啊!”
“公子!”之雨姑娘跟在温黎身后,一听此言,吓得赶紧出声止住了主子话头。
“怪不得……”清卿心下明白一半,“怪不得是即墨来给我报信。”
见清卿踌躇起来,温黎接着道:“姊姊快回去吧!只要你回了立榕山,爹爹也没法把将军怎么样……林姊姊!”许是一转头,温黎看见家兵头子们正成行成列地乌压压立了一片,赶忙又喊:“我这就让他们都退下,姊姊快走吧!”
说罢,回身下令:“都退出去!”
大将小兵踌躇一阵,不知该听谁的命令。转头你望望我,我望望你。
“还不滚!”黎公子又是一声大喝,几个头子无奈,只好带着手下人都向后退了十步。
待得兵士离远,温黎又向着屋顶上的汉子大喊:“你也走!”右汉子恨得拳头嘎嘣嘎嘣响,哪里肯听这小主子的话?偏是一个眼神,和旁边李之雨狠心的眸子撞了个正着。
冷汗直下,右汉算是想起了温黎他爸的身份,牙齿扭动着,瞪起眼睛退下屋顶去。
开阳宫殿,残阳如血。几只鹤鸟绕着太阳远远飞了一圈,便走远了。
清卿的右腿疼得没了知觉,扶着屋梁站起,才发现自己满头满脸沾满了血。手心划开好几个口子,皮肉外翻出来,连木箫都握不紧。
青衣斑斑点点,墙外的温黎不知清卿怎么出了神,便又小声喊道:“林姊姊?”
清卿从怀中掏出那三个帕子,摇着头道:“我……已经走得太远了。”说罢,将帕子垂在火把上,四首《翻雅集》中的小调被火舌舔着,灰飞烟灭。
火红的曲集掉落在地,余光映着清卿满脸的伤口。开阳殿满地的灯油,终于熊熊燃烧起来。
温黎站在墙下,惊得呆住。火势远比人们想象中要来得快,直至火光窜到了瓦顶,各路兵士才如梦初醒,四散着大叫走水,乌嚷嚷乱成一锅粥。
之雨一把抱起温黎就向外冲,温黎大滴大滴的泪水掉在李姑娘粗壮的手臂上。
“为什么?”
“公子……”之雨也不知如何安慰他,“林姑娘,毕竟是令狐家的人啊。”
“报——”已经是第三次高声叫喊。温弦从一本谱集中抬起头:“打到哪儿了?”
“掌、掌门……”这中年卫兵结结巴巴,“那野人烧了开阳殿,已经打到摇光殿门口了!”
温弦蹭地站起,向身旁的女人使个眼色。女人袅袅娜娜站起身,走近来贴近温弦的身子:“我帮你应敌,你拿什么奖励我?”
掌门轻轻抚了抚女人艳丽的红发,在她额头一吻:“得胜回来的,是我温弦的夫人。”
女人摸着温弦的喉结,妩媚地跳起嘴角,带着白篪和一路花香出殿去了。
大殿内,岳川已然虚弱得神智低迷,箬冬便叫暂时住了手。安瑜连忙上前,捧起水袋,哭着浑身颤抖,将冰凉的冷水小心翼翼放在孔将军嘴边。
岳川似乎微微醒了过来,嘴唇翕动着,安瑜连忙凑过耳朵去。只听得将军喃喃道:“瑜儿,不能让清卿进来。”
“将军,姊姊是来……”
岳川吃力地摇摇头:“她来了,要把她挡在外面。”
安瑜不由得哽住,两行清泪默默淌了下来。忽地听见殿门外兵器乒乒作响,一股冷风窜进殿来。女人妩媚的嗓音已然传进殿:“令狐野人!来到西湖殿外,还不跪下!”
清卿撑着一条腿,好容易在大火中翻过墙顶来,却终于支撑不住,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吊着一口气翻身爬起,便见这最大的摇光殿已然竖起火把,两行卫士森严立在大殿之侧。
卫士间,有个女人红发披散,正遥遥站在最高一层的石阶上。
木箫横着地面,清卿才忍痛走近:“你是何人!”
“我乃西湖江素伊,跪下!”
听到这话,清卿先是愣了一秒,随即回过了神,不由得仰天大笑起来:“弟子只听说过南林有个江夫人,怎么还有个分身成了西湖的人?”
见清卿笑得眼泪都要出来,江素伊挺着白篪就要冲下去:“小杂种,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哼”一声,清卿立在原地,嘴角仍挂着笑容。只是就在江夫人要来到自己身前的一瞬间,清卿忽然解下肩膀上被烧得残缺的包裹,将里面的东西扔到素伊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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