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斜头,瞥去看华雄,却见他犹如没有感觉一样,一口接着一口的,不停往嘴里倒。
皮革制做的酒囊,肉眼可见的干扁下去。
无声的沉默中,让气氛慢慢变得压抑。
“咳!咳!”
当华雄拿起第二个酒囊的时候,杜畿再也忍不住,轻咳了几声,问出了疑惑,“狩元是何事借酒消愁?可是为刘使君的率军来袭乎?”
“嗯?刘使君?”
微微愣了下,华雄又摇了摇头,“那倒不是。只要关中不发兵来夺汉中,区区巴蜀之地来袭,还不足让我忧虑之。”
那是为何?
杜畿脸色微愣,刚想发问,却不想华雄狠狠的灌了一口,喘着粗气含糊不清又来了一句,“方才得到消息,盖太守故去了。”
盖太守?
是敦煌盖元固吧?
杜畿微微扬眉,捏着下巴陷入了沉默。
他在关中与汉中任职多年,对盖勋的事迹隐隐约约听说过。
只是不太明了,盖勋在华雄心中是什么分量,为何故去了的消息能让其在大战将起的时候,竟然跑来寻他借酒消愁。
不过他也没有继续发问。
有些事情,别人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不想说的时候问了也没用。
“狩元,战事将至,莫多饮了。”
因而,他沉默了一会儿,就将话题转为了规劝,“狩元你才进入汉中不久,各县豪族及兵卒尚未归心,莫饮醉了让人说三道四。”
“嘿!无碍,我有分寸。”
华雄冲着杜畿点了点头致意,没有放下酒囊,但灌酒的举动却是停下了,“我饮完这囊,便作罢,且让我任性几个时辰吧。”
说完,便转头去看着屋外碧绿的瓜豆枝蔓,满脸的追思。
再度开口的声音如呢如喃,叙说起了被盖勋提携的过往。
“我与盖太守第一次相见时,尚在守孝中........”
杜畿静静的听着,很称职的当着听众。
他知道,华雄只需要一个观众而已。
时间在断断续续的叙说中流逝,转眼便是日暮时分。
如火的夕阳,将余晖投入堂内,为两人披上一袭金色的外衣,提醒着华雄该终止悲春伤秋的儿女态了。
逝者如夫斯。
故去的人儿已经故去,活着的人儿还要继续。
犹如那日头一样,东升西落不分春夏秋冬,不悲不喜。
呼.......
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华雄将脸上的落寞隐去,冲着杜畿拱手做谢,“一时感怀,絮叨聒噪,打扰伯侯了。”
“谈不上打扰。”
摆了摆手,杜畿脸上也颇多感慨,“听狩元说起盖太守之事,倒是让我感慨良多。男儿生于世,此生若能如盖太守者,乃我辈幸事也!”
呃.......
闻言,华雄微愕。
旋即,耷拉下眼帘,心里慢慢咂摸着。
于个人处世而论,盖勋仁义之名斐然,备受世人敬仰;于仕途而言,生前与先帝君臣相得,亡故得陪葬皇陵殊荣。
虽郁郁而终,但也求仁得仁。
正如杜畿所说,不枉来世间走一遭了。
这样的理解,也让华雄的心中,微微好受了些。
是的,在他心里对盖勋一直有所愧疚。
毕竟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是在用盖勋对他的提携,当成了野心的奠基,与盖勋对他的期待背道而驰。
当然了,他的野心,不可能因为盖勋而更改。
只是人非草木嘛。
“伯侯此言,令我醐醍灌顶。”
离席起身,真情意切的做了一礼,华雄露出满脸的期待,“汉中郡如今无主,不知伯侯可允我在击退刘焉来犯后上表朝廷,表伯侯为汉中长史代领之否?”
本来因为华雄做礼而起身谦让的杜畿,听闻此言又一下子坐了下去。
区区一个府丞,年齿未及三旬,且没有家世背景,就代领龙兴之地的太守?
如此厚待,哪怕是简傲性情的杜畿,也忍不住满眼错愕。
“狩元,这.....咳咳!”
愣愣的坐了好一会,杜畿才回过神来,起身致谢,“多谢狩元器重。只是我才浅德薄,又仕途履历甚浅,不敢误了狩元的大事。”
“伯侯此言差矣!”
华雄直起身体,笑容晏晏的反问之:“论仕途履历,伯侯与我相差无几;论才学,伯侯倍于我!若是伯侯觉得代领汉中郡不妥,那岂不是在说我这个讨逆将军不配位?”
话落,不等杜畿辩解,华雄又大手一挥。
“伯侯不必再做推辞了!方才伯侯尚在感慨男儿在世当如盖太守,何故此时又退缩邪?此事就这么说定了!天色已晚,我先归去布防兵马,伯侯暂且静待我击破刘焉的捷报就是!”
然后呢,便转身大步离去。
速度之快,让杜畿出言推辞和起身相送的时间都没有。
不过,华雄如此蛮横的强词夺理,杜畿似乎也没有多少反感。
只见他在华雄离去后,枯坐在堂前,眺望着被夕阳霞光万丈染红了的天际,慢慢的,有一口没一口的,抿着马奶酒。
与之前不同的是,他忽然觉得这酸不溜秋的味道,似乎别有一番风味。
也忽然觉得那个西凉鄙夫,也很是与众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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