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着这俩人的性子,怎么也不会把这闲话往孩子耳朵里传,只是有时候会在孩子们睡着了之后,一块做些针线活计贴补。
针线活枯燥,夜里外头又安静的磨人,两人难免会说些闲话打发时间,她们那里知道郑令意清醒着呢?
郑令意知道郭姨娘母女的斤两,她们的处境不比自己和蒋姨娘好到哪里去。
只是她们自己两眼一抹黑,看不清罢了!
耳畔传来撤席的声音,郑令意看着桌上那两块黄金糕,心里直泛酸。
席面之后,便要上戏了。
戏台子搭在东偏厅后边的戏楼边上,男宾和女眷分坐两边,过道中间用几块屏风隔开了,谁也瞧不见谁。
待客人都挨着自己位次坐下了,才轮得到她们这些庶女跟坐在那些官家太太身后。
今个是郑燕纤生辰,第一本戏自然是她点的。她一个姑娘家家的,竟点了一处《罗成叫关》。
郑令意初还有些闹不明白,一见那演罗成的小生,便觉得有些眼熟。
碰巧,她身边坐的是十二娘郑莹莹,她可是实打实的一个戏迷。
“十二姐,我怎么觉得这小生有些眼熟?”郑令意轻轻磕开一粒瓜子,问。
郑莹莹那双长而尖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台上的唱念做打,一瞬也舍不得放过。
她可没郑令意吃得那么文雅,牙齿麻利的磕开一粒粒瓜子,舌头将瓜子仁捋走,呸掉瓜子皮。
这要是让她磕上一晌午,能磕掉半缸子。
“十五,你什么眼神啊?三姐姐生辰上那出《捉放曹》不就是他唱的吗?还有去岁六姐姐生辰上那出《洛神》,也是他唱的呀。”
郑莹莹边说边吐瓜子皮,她的牙本就生得不美,东倒西歪的,如今都磕出豁口来了。
“怎么回回都是他唱的?也不是什么名角呀。”郑令意不解道。
郑莹莹笑了一声,摇了摇头,故作深沉的说:“你呀。年纪太小。有些人看戏,就是看戏,譬如说我。有些人看戏,那可不是看戏,那是看小白脸呢!”
后半句话,郑莹莹是贴着郑令意耳边说的,语气轻蔑极了。
郑莹莹没点破,可郑令意不由自主的扫了郑燕纤一眼。
郑燕纤就坐在鲁氏边上,只能瞧见她专注而兴奋的侧脸,眼里饱含春意,时不时还给台上叫一个好。
郑令意什么也没说,只默默往自己嘴里塞了一枚青橄榄,帕子挡住腮帮起伏,也挡住她嘴角的冷笑。
她打小就在后宅长大,除了几个嫡出的兄长,见过的男人屈指可数。
郑国公年岁大了些,满脸褶子,什么好看不好看的,全都瞧不出来了。
鲁氏的兄长鲁维因来国公府的时候,她们这些个庶女倒也是去见了礼的。
他的眉眼和鲁氏很像,不过生了一张方方正正的脸,倒是男人味十足,可郑令意也没觉得他哪好看,哪不好看的。
还有就是鲁维因的嫡子鲁从心,他长得倒是不错,性子倒也温和,来时都会给庶女们也带上一点甜嘴的点心,总惹得郑燕纤不快。
除此之外,便是这戏台上的满脸油彩的戏子们了。
这倒个个都是‘白脸’,可白的都瞧不出原先的模样了。
郑令意对瞧戏兴致缺缺,没过一会便犯困了。
郑嫦嫦更是窝在她肩头睡着了。
这戏一直会热热闹闹的演到后半夜去。
这后半夜嘛,上场的都是徒弟,瞧戏的都是下人,也算是鲁氏施恩上下。
瞧见郑楚楚和郑秧秧都走了,巧罗又见两个小主子困的眼睛都虚了,便也领着两人回了西苑。
远远地,就瞧见蒋姨娘在西苑门口翘首以盼。
看着两个女儿回来了,蒋姨娘这才放下了高高吊着的心。
每回去一次前院,她总要提心吊胆,生怕她们说错了或是做错什么,总是千叮咛万嘱咐的,弄得两个孩子也紧张的不像样,一进房门便昏睡了。
蒋姨娘和巧罗打了水来给两个孩子擦洗,忽听见郑令意在睡梦中喃喃道:“姨娘,没的吃了。”
蒋姨娘笑道:“这孩子说什么呢?”
巧罗心里明白,便对蒋姨娘说了那黄金糕的事儿。
蒋姨娘有些大力的把脏帕子扔进铜盆里,溅起些水珠子,她默了一会,又低头搓着帕子,洗下一盆浮着黄粉的水来。
“我的女儿个个都是好的,只是郭姨娘,不知道是怎么教的孩子。明明都是一样的艰难,她还非得给咱们眼色瞧,自己这样的性子也就罢了,还把孩子也教成这个德行。”
巧罗给两个孩子盖好被子,起身对蒋姨娘道:“旁人的心思,怎么猜的全乎呢?咱们就守着两个孩子安生度日吧。姨娘,夜深了。你也早些睡吧。”
巧罗端着脏水出门的时候,抬首瞧见夜空中的月亮丰盈的像少女的面庞。
她垂首又见近圆的月亮在水盆里晃动着,心里有几分黯然的想着,‘过不几日就是中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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