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四、止观寺。
今夜的寺庙香火极旺,善男信女来参拜之后,还要下山去知足河畔放灯。
今日是林憬还替其亡母做法事的最后一天,法事做完已是亥时末,梵音渐歇,夜深人静。
盈持与小狐狸在寺内已待了三日,由于回池府路途较远,因此便仍在止观寺的客寮之中歇宿一晚。
小狐狸年纪小,撑不住已去睡了。
盈持手中提着灯笼,跟在林憬还后面,穿过大殿旁长长的甬道,月色清亮如水,照在寺院一方方厚重的青石铺地上,参天的古木也落下斑驳的阴影,凉风吹过,地上长长的影子婆娑摇曳,相形之下灯笼的光反倒暗淡无力。
止观寺建在半山,下山时要走一段窄长的石阶,寺院浑厚的钟声在他们身后悠扬地响起,盈持抬眼望着四面起伏的黝黑的山峦与将熟未熟的田亩,空中一轮光明的月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此地真好。”
“今儿是盂兰盆节,你不怕吗?”连日以来十分沉默的林憬还忽然开口问道。
“怕?”盈持微微惊讶地一怔,然后淡淡地道,“我怕的。”
怕人。
盈持垂下睫帘,在心下默默地补充。
她并未留意前方林憬还的脚步几不可见地慢了下来,且蓦然回身凶猛地朝她虎扑过来,“嗷”地一声低吼骤然面目狰狞。
盈持骇得一屁股坐倒在冰凉的石阶上,双手紧握着灯笼,怔怔地望着林憬还。
却忽见林憬还忍不住展颜,笑声清朗地返身,得意地往山下走去。
盈持心扑扑跳着,立刻猜到被戏弄了,不由得瞠目地跺了下脚,待起身去追赶,虽月华皎洁,到底石阶一层层密密向下,一个不留神便要踏空,盈持不做无谓的牺牲,紧赶慢赶,哪里真追得上前方步履如风的林憬还。
眼睁睁望着林憬还秀拔的背影,郁闷地吐槽:幼稚!
走下知足河畔的水桥,只见一弯幽蓝的流水,前头星星点点的荷灯已经飘远,林憬还点亮了手中的荷花灯,俯身放入水中,不一会儿那薄薄的半透明的纸灯便随着水流朝前行去。
林憬还回去岸上,跟着那盏河灯慢慢地走,盈持缀在后面,不解地望着他。
待送了一程,林憬还便在一株临水的树下找了处地方,铺了块布,坐了下来,又从带下山来的篮子里头取出一包桂圆来,递与盈持。
盈持接过,剥了颗往口中送去,一抬眼却见林憬还的目光还是向前凝望着远去的那盏河灯,不由得问:“令堂过世很多年了么?”
“你怎会晓得?”
“这边总理处的大和尚跟你很熟的样子。”
止观寺离皇城较远,但在老一辈勋贵的女眷圈中却很受追捧,比如六月二十八日是西北侯府老太太的生辰,因此侯夫人与二夫人每年会提前三日,带着长安姊弟几个来止观寺为老太太祈福。
因此像林憬还这样离中元只剩下半个月的时间再来约做法事,且能一约就成的,非熟识的香客不能办到的。
林憬还便“嗯”了声,幽幽地道:“家母过世有七年了。”
盈持便不响了,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别人。
谁知林憬还偏转过脸来看着她,盈持只得干巴巴地来了一句:“你好好活着,令堂泉下有知,自然瞑目。”
见林憬还低头不语,视线落在脚下昏黄的灯笼上,于是只得又问:“令堂因病离逝的么?”
“只是一场风寒,她去的很快,无甚苦痛。”
盈持抬起疑惑的眼,月亮的银光洒在林憬还的脸上,他形容淡淡,盈持却看不清他的眸子。
然而盈持却不大相信事情只是这样简单纯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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