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凤一行人已经走了有一段距离,一路说说笑笑,看看奇景,也没觉得累,九公子和他久违的六哥哥牵着手跟在花醉和白凤身后。
九公子的笑意就不曾收敛过,他像个放假归家的小孩子,温柔又絮叨的跟哥哥讲学校发生的各种事情,一开始嘲风并没有做出回应,没多久,也能听到他嘴里偶尔一两个音的回应。
并不是单纯的敷衍,反而有些像是很久没与亲人这么亲密导致的局促感,只是一时间忘了该怎么相处。
不是生疏,而是生涩。
应该还有些尴尬吧,骄傲的龙子犯下重罪,遭遇极刑,哪怕知道兄弟们都是为了自己好,终究在面子上有损。
白凤时不时悄悄回头注意那两兄弟的模样,然后故作神秘压低声音跟花醉说:“那嘲风的失恋后遗症,是不是就被你治好了?”
花醉也好玩,故意配合着白凤的神情语调,靠近他耳朵,轻声说:“我把他揍了一顿,可狠了,血肉模糊,然后还威胁他了。”
白凤愣了一下,发现花醉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他,顿时有一种被人调戏了的后知后觉,“花醉,你又逗我玩!”
花醉嗤笑一声,两手一摊,“我说的是真的呀!”
“你讨厌哈,那你现场揍一个给我看看。”
白凤原地起跳,往花醉脖子上一揽,撞得花醉有些踉跄,在原地停了下来,扶着白凤的背站稳,随即淡淡的向后看了一眼。
正好听见九公子跟嘲风说:“六哥哥,等过完年,你也来花醉哥的爬虫馆玩好吗?”
嘲风点了下头,一抬眼正好对上花醉的眼神,他茫然眨眨眼睛,也跟着站定了。
这会已经到了山巅雪峰的脚下,周围的画面已经不能称之为风景了,了无生气,这里是昆仑最寒冷的地方,之前在楼群时,白凤并不觉得冷,这会离开那个区域,顿觉寒意刺骨,这凌厉的冷风像是某种防御机制,似乎是顶上那位并不会欢迎有客登门的主家故意为难来者,好让你知道什么是知难而退。
他们待的时间越长,低温冷风的攻击性就越明显。
白凤有些扛不住了,直往花醉怀里钻。
“凤哥哥,你没有贴暖宝宝吗?”九公子关心的问。
“我提醒过他,非不肯,让他做作,现在冷了。”花醉慢悠悠的说,又拍拍白凤的背,“你去抱着九公子一条胳膊吧,要不然,再冻一会,你就在这山巅当冰雕就行了。”
白凤整个人冻的牙关打颤,根本回怼不出来,心里暗骂,就这阵仗几个暖宝宝怎么扛得住。
经花醉提醒,白凤也意识到,这关键时候还有那个移动热水袋可以救命。
九公子也是个懂事的,他主动走到白凤身边,拉住白凤两只手,缓了好一会,白凤才觉得身体暖和过来了。
等话能说利索了,白凤第一句话就是冲花醉抱怨,“我才不要在这个怪地方当望夫石呢!”
这话逗得在场的人都低低的笑起来。
白凤又说:“这傲狠,怎么就挑了这么个地方住,他不知道考虑客人感受吗?”
“他当然不会考虑这些。”花醉理所当然的说,又随手往上一指,“估计又被自己父亲轰出来了。”
顺着花醉手指的方向,他们看过去,白凤他们刚刚遇到的那三个龙孙正徐徐下来,一副受惊不浅,心有余悸且又垂头丧气。
他们先前已经拜访过花醉了,自然是认识的,白凤和九公子倒也不必多说,倒是嘲风,他们是知道他的何人,只不过面生。
龙族之前是可以互相感应的,每个人都气息都不同。
也是,他们是在嘲风出事之后才出生的,从未见过这位六叔叔的真面目,多年都只能匆匆瞧一眼背影,这会,免不了壮着胆子多看了两眼。
“你们父亲怎么样了?”花醉问。
其中一个看稳重些的龙孙,老实道,“父亲还是老样子,刚刚问安的时候,说起除夕夜宴的事情,父亲就突然砸了桌子和门,暴跳起来,说自己不会出席,不愿见祖。”
白凤这会身上暖和,脑子也反应快了,立马领悟到这个“祖”是孙辈称呼龙老爹的尊称,又想起龙老爹和傲狠的那些事,嘴上又开始贱兮兮了,“那我估计你们爷爷也不愿意见他,这两水火不容的父子也就在这个问题上意见一致了吧?”
“好了。”花醉斜了他一眼,出言打断,“你们先回去吧。”待几个龙孙走远,花醉笑着摇摇头,“我估摸着,傲狠的话更难听,那几个孩子说不出口。”
九公子和嘲风都是很认同花醉的判断的,白凤对这个爹恨崽怕的龙子倒是越来越好奇了。
毕竟,他还从来没听哪个龙子骂过脏话呢!
“对了,我们要怎么上去?”白凤想起了关键问题,“飞吗?”
花醉看向嘲风,“飞太费劲了,让他御风就好了。”
话音刚落,花醉一把扯住白凤的胳膊往自己身边一带,飞快的给嘲风递了个眼色。
白凤只觉得自己腾空了,而且上升速度极快,他骤然心里失重,紧紧箍住花醉,出于本能他闭上眼睛,在惊慌中他有种奇妙的感受,原本无形的风似乎有了实体,风承托着他,他小心翼翼用脚尖试了试,确实能感觉到脚下不是空荡荡的虚无,貌似是实物,自己能触碰到的。
当然,这都是他作为一个凡人的盲目臆想,风依旧无形,他能感受到脚下的实在来自于风的力量,嘲风可以利用这道力量,来去自如。
借助外力当然比自己飞要轻松得多。
不消片刻,白凤觉得身形稳固了,不再上升下降,犹豫了一小会,睁开眼睛,“这就到了啊?”
刚刚在腾空时,白凤跟条件反射一样的死死依附花醉,这会落到真的地面了,他才悻悻的送开手,很不好意思的帮花醉扯扯被自己箍变形的外套。
这里就是昆仑山巅了,一片荒凉,见不到一朵雪莲,周遭都是雪雾,只有一栋孤零零的小楼矗立在那里,那小楼跟九公子他们的房子规格差不多。
只不过,小楼大门的俩扇雕花门板已经腰折,狼狈的落在屋外的地面上。
“这里好像不太冷了。”白凤搓搓手掌,“风也没刮过来,跟你们住的地方差不多了。”
如他所言,他们还是能听到围绕着山巅呼啸的寒风,而傲狠住处却不受影响,要不然这“我家大门常打开”的节奏,冷风呼呼往里头灌,整栋建筑物都能成为冰雕了吧!
大家短暂的面面相觑了一会,嘲风的表情先是有些迟疑,随后变成一副下定决心的样子,他自行先走近了。
余下三人马上跟了上去,原本就不指望有什么热枕相迎的画面,没想到当嘲风埋进那个屋子的时候。
忽的听到一个很是吃惊的男中音,“嘲风?”
嘲风往里又走了几步,给后面的人腾出空间,然后他转身向右端手行了个礼,“傲狠哥哥……”
傲狠从屋里暗处走了过来,拢共就几步路的距离,白凤已经听到他踩碎各种东西的声音,有桌子腿,茶具,竹制和玉制的各种小东西,能想象这个人必定是力大无穷的。
“傲狠哥哥,新年好,麒麟前来问安。”
对方快走近了,九公子才反应过来,赶忙匆匆行了礼。
傲狠停到嘲风面前,又听到九公子的声音,鼻子里发了一个音算的应付过了,他的注意力全在嘲风身上,往前忽略了还有两个人。
白凤正好大大方方的看了看这个跟跟犼归位同类的另一个凶兽。
他跟花醉耳语,“花醉,傲狠真的人如其名,壮得像个怪物,我觉得他能徒手把我拧成麻花。”
花醉悄悄的对着白凤做了个禁身的动作,白凤识趣,暂时收敛了。
这个龙四哥哥的体格相当于两个九公子,他着黑色单衣长衫,袖子被发达的肌肉撑得鼓鼓囊囊,做动作时都能看到肌肉活动的轨迹。
据说他嫌长头发打架的时候太碍事,所以满头青丝被他剪成了齐耳的短发,他也是龙家孩子里唯一的短发了。
断发这个事情,也是值得他跟龙老爹干仗的,龙来的觉得擅自断发是羞辱龙族血脉……其实,两个人要是不对付了,他做任何事情,你都能有一套冠冕堂皇的理由来谴责。
傲狠模样倒是好,浓眉大眼,但是第一印象就能判断出这位大哥脾气不好。
他应该刚刚才跟几个儿子发完脾气,走过来时周身的戾气还没散,但是当他停到嘲风面前时,还是很努力的克制住心火,甚至还弯起一个欣慰的浅笑。
只不过狂暴气质实在太盛,就算笑了,白凤也依旧觉得他随时准备大打出手,立马就变。
九公子有些尴尬,因为傲狠除了刚刚搭理了他一个鼻音外,就完全忽略掉他的存在了,就好像,傲狠此时眼里只容得下嘲风。
九公子不知所措的侧眸求助花醉,花醉不易察觉的做了个手势,九公子马上谨慎得退到花醉身边。
反正这会他们都说不上话,花醉就干脆带着白凤和九公子往反方向的位置过去,有几张不怎么完好,姑且能承受一人重量的椅子,以及一张残破的桌子,坑坑洼洼竟然还摆着一套全新的茶具,显得不伦不类。
闲来无事,白凤又到处张望起来,这傲狠屋里墙上都是裂痕很窟窿,不用想都知道怎么回事,他捂着嘴的说着悄悄话,“九公子,你傲狠哥哥,自己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也生气吗?”
九公子和白凤之前隔着花醉,这说小话也不好当面进行啊,于是他们两绕到花醉背后,九公子也捂着嘴,“嗯,傲狠哥哥就是这样,他有的时候想起以前生气的事情也会突然生气,假设以前是跟人打架,他事后想起来,就会后悔。”
白凤奇道,“他还会后悔?”
九公子点头,“他会后悔当时没打得再狠点。”
白凤,“……所以他揍墙的时候是有脑补的?”
“有的。”
花醉这回没制止身后两个作怪的小家伙,倒是很自给自足的变成茶水,手撑在桌面上托着腮,饶有兴趣的看着嘲风和傲狠的叙旧。
按说,傲狠对嘲风肯定是兄弟情深的,当年为了他跟龙老爹干起来,嘲风也是知道的,不过,自从嘲风恢复身体上表象的健康以后,两人就在也没见过。
傲狠不是没想过去看他,但是一想到那些破事他就一肚子火,生怕自己一失控把刚刚恢复好的嘲风又打出一身窟窿,所以也就没敢去瞧他了。
而嘲风自己也恹恹的,谁都不愿理会的德行,心里就算有恩也都不会表现出来,两人就这么错过了两千多年。
恍若梦境,一时间两人都失了神失了真,除了刚刚唤了声彼此名字以外,到现在还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傲狠扶上嘲风的肩膀,看得出来他在压抑着情绪,他收着力道小心的贴上弟弟的肩膀,嘲风的身形虚晃了一下,倒不是因为傲狠,而是他自己骤然的悸动。
这一时间,他只觉得自己心里堵着一口气,吁不出来,慌得厉害,他应该说点什么,“谢谢你当初为了我……”亦或者“你过得如何,可好”。
显然都不是,过来好一会儿,嘲风缓缓开口,说了句不着四六勉强应景的话,“傲狠哥哥……那个,新年快乐。”
傲狠目光微动,皱了下眉头,他似乎总是在皱眉,眉中间几乎已经形成了一道深深的沟壑,看上去就像是他永远都抚不平的心情,桀骜又孤独的另类龙子。
他鼻子出了下粗气,咬牙切齿的把嘲风拉近,用力拥抱了一下拍了拍弟弟的背。
放开后,他道,“你可好?”颤抖的气息出卖了他激动的心情。
嘲风小幅度的点点头,“我好,我很想你,哥哥,我刚刚看见你的儿子们了,跟你好像不太像,倒是更像大哥哥。”
嘲风背对着他们,看不出什么表情,只觉得语气松动起来,多少还有些柔和的真情。
“切,那几个小崽子,我都懒得带,随便像不像我,早知道这三个小子就直接落到只囚牛名下不就好了,现在还挺费劲。”傲狠满不在乎的说。
兄弟之间找回了当初的感情,千年的冰川逐渐化成水帘洞。
花醉估摸差不多了,于是清了清嗓子示意。
白凤和九公子也下意识的乖巧起来,特别是当傲狠看向这边的时候,九公子蹭的一下站直了,微微垂眼恭顺模样。
忽的意识到自己怠慢的对象是谁,傲狠大步上前,也不用找蒲团,而是直接跪地行了大礼,动静大的地面都在震。
“花醉哥,新年好。”他实在不太习惯跟人这么好言好语的说话,也揣摩不好语调,六个字跟子弹一样弹出来,掷地有声。
花醉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让他们两个都坐下了,“这位是白凤,你们打个招呼吧!”
白凤慌张的点了点头,傲狠反应也是差不多的。
“除夕夜宴,你们俩是都不准备去吗?”花醉也懒得看他们,若有所思的摩挲着食指上的黑玉戒指,冷冷淡淡,“都去吧,跟我一桌,要是想打架,我也不拦着你,如何?”
两个龙子还没来得及反应,白凤倒是下意识狐疑的“啊”了一下。
花醉侧过脸,挑了挑眉盯着他,想到很有意思的事情,低低的问,“难不成,你想跟烛照和幽荧一桌?”
一想到这冷笑话二人组,白凤面部肌肉抽搐了两下,连连摇头,见风使舵,立马笑脸相迎,“我觉得和他们两一桌吃饭挺好的,九公子,你说是不是,你也很久没跟这两个哥哥聚餐了吧?”
九公子还一直想块棺材板一样杵在花醉边上,突然被白凤点名,陡然一激灵,这才回神,眼里的紧张瞬间消散,又是标志性的茫然呆萌,略微放松一点就自行坐下,“嗯,我也想。”
https://guangyinzhiwai.com/book/6922/1829879.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