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琼林宴,有人欢喜有人忧,还有人百感交集。新科进士们也就罢了,除了少数几个幸运儿,他们的宦海之路也不过是刚起步罢了,能走到什么地方还不好说。官员们的目光都投向了本场琼林宴最大的赢家身上,这个赢家不是得了英才的正贞帝,而是先下手为强的吕相。
吕相自然也十分自得,哼着小曲儿进了家门,也顾不得家里很快就要吃晚饭了,非要把一大家子都凑到一起开宴。把主持家务的大儿媳愁坏了,一大家子加起来几十口子人,厨房里的饭菜都上锅了,都是按照平常个人的口味定了菜单做的,现在开宴,来不及啊!
她心急火燎地去了厨房,先把那些已经上锅的菜写下来,再看看还有些什么,幸亏掌家多年经验足,勉强凑出几桌子宴席来。看着那些饭菜实在不像是开宴的样子,光醋溜白菜就好几盘子。这个菜平常吃也就罢了,哪有摆到宴席上的?罢了,给下人吧。
吕相的老妻苏夫人正在埋怨他:“好好的非要开什么宴?这都要吃饭的时候了!多难为大儿媳妇?你不是去赴琼林宴了吗?还没喝够啊?”
吕相笑眯眯地任由老妻抱怨:“这个你不懂,放心,我要是把今儿的事儿说出来,大儿媳妇铁定不抱怨,她还得感激我。还有老大,没准儿还得当场给我磕个头,你信不信?”
苏夫人:“你这臭老头子,有什么好事赶紧说,让我也乐呵乐呵。”
吕相偏偏卖关子:“莫急,莫急,一会儿人齐了我一块儿说,是好事,大好事,天下再也没有的大好事!”
苏夫人见他摇头晃脑地死活不说,自己也拿他没了办法。夫妻几十年了,儿子都生了四个,孙子孙女一大堆,这臭老头子的脾气她太了解了。
她就在丫鬟的搀扶下去了花厅,大儿媳妇这个时候定然忙得脚不沾地,她还是去看看有什么地方可以帮帮忙吧。
四个儿子里头,只有两个在家,一个是老大,一个是老幺。老二和老三都在外头为官呢,儿媳妇也都跟了去。只是吕相不放心孙子孙女的教养问题,小的时候能跟着父母,到了六岁之后一律回京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还请了饱学之士进府教学,他自己更是将所有的空闲时间都放在了这些孙子孙女身上。
大儿媳金氏在厨房忙着,小儿媳赵氏正在花厅里看着摆盘,安排炭盆等琐事,见婆婆来了,急忙去搀扶:“娘您慢些,灯笼一会儿就点上。”
苏夫人拍拍她的手:“你去忙你的,你公公说有件大好事,就是卖关子不跟我说,说到时候一起说。”
赵氏便笑道:“怪不得爹要开宴呢,有这么件大好事,是该全家凑在一起贺一贺。娘,爹真没跟您说啊?”
苏夫人气呼呼地:“可不,这臭老头子倔得很。”说着自己又笑了,“不过我看他那样子也憋得难受。跟你大嫂说,也不拘几凉几热地讲究了,就咱们一家子,有口吃的就行了。”
赵氏清脆地应了,知道这是婆婆怕大嫂为难,特意来嘱咐的。自己指点了管事几句,亲自去了厨房。
金氏就松了一口气,叹道:“幸好婆婆心疼咱们,我这儿正抓瞎呢。”
有了婆婆的吩咐,这宴席就好办了,捡着家里有的、快的收拾上去就行。
等一大家子就坐之后,苏夫人就催吕相:“快说,快说。”
吕相得意地捋着胡子,先把自己这一桌上的两个儿子和几个孙子看了一眼,又看了隔壁桌子,嗯,啥也没看到,隔了个大屏风。
吕相就挥手:“去,把这劳什子去了,自己家里头,弄这个作甚?”
赵氏就红着脸让几个下人把屏风撤了,花厅是她布置的。公公突然说要开宴,孙子孙女们都是手足,自然无妨,可那边不还坐着大伯吗?
苏夫人拍了他一下:“这有什么?往常不都是这么安排的?”
赵氏感激地看了婆婆一眼。
吕相满不在乎地道:“今天不一样,快搬,快搬,搬完了我有话说。”
苏夫人就笑眯眯地道:“你这时候憋不住啦?不用着急搬,叫你刚才不告诉我。”
老夫妻平常拌嘴惯了,儿子儿媳也好,孙子孙女也罢,只笑眯眯地看着。
吕相就道:“你放心,等我说出来,你就不这么说了。”
苏夫人便道:“好,你说的要不是让一家子都高兴的大好事,看以后谁还理你。”
老夫妻开开心心地拌了几句嘴,吕相这才喝了口茶,摆出一副长篇大论的架势道:“老夫当年二十五岁中了状元,洋洋自得了这许多年,只觉得除了少年才俊这四个字之外,别的再也配不上老夫的这一身才学。只是这些年宦海起伏,看尽了官场冷暖,这颗自得之心才收敛了去。比起那些一生下来就得天独厚的,老夫这样的出身,实在不能看。夫人啊,你还记得当年我来京赶考的事情么?”
苏夫人感叹道:“怎么不记得?那时候家里日子虽然好过了些,可一个下人也没有,只好让你一个人千里迢迢地跟着镖局来京。我那时候特别想跟着你过来,可老二那时候正在我肚子里,就是想跟着也跟不了。”
吕相点头:“是啊,那时候咱们家日子艰难。你当年连根银钗都舍不得买,说是要留着给我当盘缠。唉,不说这个了。”
苏夫人:“就是,别又好好的来招我掉泪,看咱们现在的日子过得多好。”
吕相:“嗯,也着实辛苦你了。咱不说了,不说了,这些年我冷眼旁观,也曾看了几个不错的,只是有的才学上差了些,有的运道上差了些,有的见识上差了些,如今也不过就在四五品上打转,若想位极人臣,怕还得苦熬。”
吕相为官多年,也曾担任过几次主考官,说的这些人便都是他当主考官时录取的学生们。这些人家里人都是熟的,就算不在京为官的,也会按着年节时令送东西过来。
吕相喝口茶润润嗓子:“我这岁数也到这儿了,这一科应是最后一科,没想到最后一科,到让我抓到了两个好苗子。”
“柴文道,柴伐北?”苏夫人问。
“夫人怎么知道?”
“你都念叨多少天了?我还能记不住?”苏夫人嗔他一眼,又道:“再说了,那金榜还在正阳门外挂着呢,如今京城谁家不知道状元郎和探花郎的?”
吕相点头得意地笑:“刚开始啊,我特别羡慕真武侯,你说他一介武夫,怎么就有这么惊才绝艳的兄弟儿子的?真是浪费啊浪费,若是咱们家孩儿,我做梦不也得笑醒?”
不管是儿子还是孙子,都低下了头。孙子们还好说,年纪最大的也不过二十多,虽然还没中进士,毕竟还有一搏之力。两个儿子就有些惭愧了,这俩当年科考,都在三甲里头,让吕相叹息了许久。就连成绩最好的老三,也不过是个二甲的。
吕相平生之最大憾事:四个儿子没有一个是一甲的!至于孙子们,目前还一个进士都没有呢!
“啪”,吕相一拍桌子,把一家子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只见老爷子正仰天大笑:“哈哈哈……”
这是失望透顶了?!
长孙吕孟达急忙站起来表决心:“祖父放心,孙儿们定当苦读诗书,光耀门楣。”
其他几个孙子也坐不住了,赶紧站起来一通表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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