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地头了,民兵连长大约还有一垄的五分之一的谷子没有割完。我直直腰,忙着给民兵连长接短。我们两个碰头的时候,民兵连长擦擦汗,回头看看我割倒的谷捆,不解的摇摇头。我笑了。
这时,生产队长走了过来,他也觉得民兵连长落在我的后面有些难以理解。于是伸手抓住一捆谷子,提(di)溜起来,用力提一提,又扔到地上,说道,“还行,绕还没开。就是捆的支楞八翘,不好看。”
民兵连长:“你这也叫割谷子!干的什么活!竟给庄家人丢脸。”
我:“反正比你割得快。”
大家哈哈大笑。
一天,吃罢晚饭,大家坐着闲扯。李组长对大家说,“坐在屋里怪闷得慌,走,出去溜达溜达。”
田艺:“上哪去?”
李组长:“花生地。”
我们几个人踏着夜光,深一脚浅一脚,来到一队的花生地。花生已经拔下来,虽然天黑,还能够觉察到一码一码、成趟、整齐地摆在地里。花生地中间临时搭起一个窝棚,晚上有人值班。
我们看见窝棚,向那里走去。到了跟前,窝棚里没有一点声息。李组长喊道,“谁值班!睡着了?”没有人回答。
田艺和老徐一起喊道,“来偷花生的了!快醒醒!”还是没有人回答。
白组长:“值班的大概回家睡觉去了。”
李组长:“没人看着,好啊,来,拎回去一捆,吃点新鲜花生。”
第二天李组长把一队花生地没有人值班的情况,以及我们拽一捆花生回去的事情跟一小队的队长说了。队长说,“你们在这搞四清,谁还敢到地里去偷花生。太平多了。”
红卫兵要进村了。大队书记对白组长说,“听说明天市里的红卫兵要到我们公社扫“四旧”。估计我们大队也得挨扫。你看,怎么办?”
白组长:“我们研究研究再说。”
白组长召集全体组员开会,商讨明天怎么对付红卫兵扫“四旧”。白组长开会,从来都是开门见山,没有开场白,也没有结束语。他说,“红卫兵要进村了,我们工作组怎么办?”
李组长:“红卫兵扫‘四旧’跟我们四清工作好像没什么关系。”
田艺:“我们老虎屯也没看见有什么‘四旧’呀。扫什么?”
老徐:“听说那群红卫兵够虎的了,牵头的,都是那些调皮捣蛋、不好好学习的刺头。不讲理,还天天喊着‘造反有理!’瞅啥不顺眼就砸啥,瞎扫一气。”
李组长:“红卫兵咱们惹不起。他们要是有造反的举动,我们是支持还是制止?支持不是,制止也不是。再说,郊区工作团和东鞍山工作队那边也没有通知。这种事,我看我们管不了。”
田艺:“三十六计走为上。”
小高:“当逃兵啊?”
“我看行。”李组长说完,看看白组长。
白组长:“妙计!往哪逃?”
我:“上山啊!老虎山就在村后,来这么长时间了,还没上去过。”
小高、小王齐声喊道,“好!好!”
白组长:“好。听你们共青团的意见。可是,我们上山要呆多长时间?中午能回来吗?”
田艺:“回来干嘛!不回来。回来了,红卫兵没走,怎么办。”
李组长:“对!弄点吃的,不回来了。”
白组长:“中了。我请客。老田!老徐!你们两个到旧堡买几斤筋饼和肘子肉,黄瓜、洋柿子。咱们也来一顿野餐。明天上山。”
早晨,吃过早饭,田艺告诉派饭户刁老七家里的,“我们工作组中午有事,回不来,午饭不必做了。晚上回来,吃晚饭。”
我们从社员家出来,直奔二队的菜地,向北边的老虎山走去。在山上玩了一天,高高兴兴回到大队。
回来,一进社员家门口,刁老七迫不及待的对我们说道,“你们可回来了。出事了。”
田艺:“怎么啦?什么事,慢慢说。”
刁老七:“老牧师让红卫兵给游街了。还没走出二队,就犯病了,抽风了。”
白组长:“现在怎么样?好没好?”
刁老七:“赵军医(国民党上校军医,大队的赤脚医生)在老牧师脑袋上扎几针,扎过来了。”
白组长:“吃了饭,老李,咱们俩个去老牧师家看看。”
李组长:“行。”
白组长和李组长去看老牧师,我们几个人回到住处。进屋一开门,看见炕上堆了一堆书。我顺手拿了一本皮面精装64开本的厚书。书皮上写着《旧约全书》。我大概翻一翻,上面写些上帝造天造地,造牲畜造野兽,造草造树,还造了男人和女人之类的语录。好像还有埃及人与以色列人的矛盾之类的故事,反正是看的似懂非懂,不得要领。
四清工作团布置工作队写大字报。大队会计来到我们的住处,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说道,“白组长!公社来电话,让你亲自去接。说是有重要事情。”
白组长从大队办公室回来,说,“老徐!你跟大队借一台自行车,到东鞍山队部取一个宣传材料。”
老徐从公社回来,把一个手抄的、写满字迹的一张纸交给白组长。白组长看了看,说道,“这是什么宣传材料?王鹤寿的十大罪状?四清怎么清到市委书记头上了!”
老徐:“队部说了,让各个工作组尽快把王鹤寿十大罪状写成大字报,贴到社员看得见的地方。”
田艺:“我可听说了,最近市里的造反派有一派要打倒王鹤寿,有一派要打倒赵敏、罗定枫。这大概是我们的工作团主张打倒王鹤寿。”
老徐:“工作团让我们打倒谁,我们就打吧。”
李组长:“不是农村不搞文化大革命吗?打不打倒谁,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白组长:“工作团下达指示,我们执行不执行?”
田艺:“那要看什么指示。”
我:“我看了一下王鹤寿的十大罪状,好像没有什么根据。听二队的社员说,鞍钢大部分职工都是站在王鹤寿一边,都是保王派。我们写了王鹤寿十大罪状,肯定会遭到我们大队与鞍钢有关联的社员的反感,我们往后的日子,恐怕就不大好过了。”
李组长:“言之有理。你说怎么办?”
我:“我说,把十大罪状这张纸先放着,大字报不写。上边追问了再说;不追问,就拖着。”
白组长:“怎么样?有没有意见?(没有反对的)那好,就按大学生的意见办。”
没过三天,公社工作队来电话,通知,快些把王鹤寿十大罪状的大字报撕下来。
驱赶四清工作队。1966年12月15日**中央发出《关于农村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指示(草案)》,关键内容是把四清运动纳入文化大革命中去解决;领导农村文化大革命的权力机构是“贫下中农文化革命委员会”;农村文化革命也要采用“四大”。
文化大革命的暴风骤雨已经迅速漫延到郊区,农村的造反派开始了造反活动。郊区农民造反派开始驱逐四清工作队。
中午,午饭前,一队的一个青年社员,跑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找到我们,气喘匀了,说道,“不好了。东鞍山工作队队部让郊区红卫兵给贴上封条了。工作队的干部全都跑光了。你们赶快收拾收拾也走吧。”
原来这位社员到公社办事,看见工作队的办公室门窗被贴上封条,事也没办,从公社一路快跑将近20公里的路程,回来给我们报信。令我们十分感动。
此时,恰恰民兵连长也在场。他说,“小王的信,送的太及时了。昨天晚上我听说,二队的几个民兵要找你们工作组,估计没有好事。我看你们收拾收拾快走。小王!你去一队让老王头套一挂车,别声张,然后,悄悄地把工作组送回市里。快去!”
我们把行李装上车,大队书记也赶来了。大队书记见我们正要出发,好像松了一口气,说道,“太好了。啥也不说了。快走。”
想不到,堂堂市委派出的工作队,竟然如同电影上地下工作者一般偷偷撤出敌占区似的,急急忙忙地逃出老虎屯。后来听说,如果我们晚走一步,二队的造反派就会到老周家,把我们的行李扔到大道上,撵我们出村。据说,有的地方的工作队逃跑时,连鞋都没有穿上。我们科老张的行李一直丢在他们进行四清的农村农民家里。
我们7个人,坐上一队的王大爷赶着三匹马拉着的胶**车,避开二队,上了去哈大公路的大车道。在哈大公路上,马车一路小跑,好像后边有追兵一般。很快就越过中所屯、鞍山城、东鞍山铁矿、环市路道口,进了市区。老王头把车停到监狱南侧的马路边,说道,“就送到这吧。剩下的路,你们就各奔个的家吧。”
就这样,我的四清工作队生涯,到此结束。
(2011年11月4日10:1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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