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继盛、沈良才、谭纶三人，连同南京兵部三十六刀盾兵，如躺尸般被放置在不远处的官道旁。</P>
“还活着！”</P>
殷士儋上前查探，却见三人都有鼻息，身体也未见伤痕，只是双唇发紫，像是被人毒晕了？</P>
三十六名刀盾兵也是一样，昏迷不醒。</P>
“有书信？！”</P>
昏迷的谭纶衣领口，塞着一封信。</P>
陈以勤取信正要查看，却被高拱一把抢过。</P>
“让老夫看看，贼子留信写了什么？”</P>
他如此霸道，陈以勤差点又冒火了。</P>
亏得殷士儋在旁偷拉衣角，他才勉强忍了下来。</P>
书信展开，却是一行歪歪扭扭的丑字：百万将士宁死不退，失地总督焉能独活？</P>
殷士儋愣道：“什么意思？难道是云州城败兵，恨胡宗宪辜负朝廷期望，丢城失地，今天特意杀他泄愤来的？”</P>
陈以勤点点头：“至少，字面上是这个意思。”</P>
高拱却冷笑：“这分明是左手写字，怕暴露字迹？假托云州败兵之名，其实是熟人作案！”</P>
单论学识，陈以勤和殷士儋都不输高拱。</P>
但政治斗争的经验，两位饱学鸿儒确实不如他。</P>
高拱入阁数年，跻身与严党斗争的最前线，对阴谋诡计何其敏感？</P>
陈、殷二人要思索良久才能看穿的谎言，他却立刻看穿了！</P>
庆幸，三名年轻官员都还活着。</P>
头疼，胡宗宪到底死没死？</P>
“高阁老，还是将此事报至次辅吧？”殷士儋笑道：“尽人事，听天命，你我都已尽力了。”</P>
高拱沉默许久，终于点点头。</P>
“你们把那副骸骨带上，交给次辅！”</P>
听他又胡乱下令，殷、陈差点没忍住。</P>
“咳咳咳！”陈以勤装模作样咳嗽几声，皮笑肉不笑道：“我与正甫不慎被毒雾所伤，气短力竭，扛不动重物。”</P>
殷士儋也道：“请高阁老休辞劳苦，带上重要证物回京复命？”</P>
高拱嘴角瞅了瞅，想象自己扛着骨架的怪异模样，浑身冒起一层鸡皮疙瘩。</P>
“那种东西不要也罢！”</P>
“咱们还是速速回京，对了，把这三个小子带上。”</P>
……</P>
…………</P>
大明，如家客栈。</P>
如家客栈在大明有数百家分店，遍布各大州府县。</P>
因其统一的服务标准、亲民廉价的费用，在大明下层市井广受好评。</P>
如家客栈数十年如一日，默默的经营、纳税、遵守大明律法，从无半点出格举动。</P>
渐渐的，大明各地州府官僚都几乎忘记，如家客栈其实是外来的生意。</P>
客栈背后的老板，是大楚范氏。</P>
天字一号房，房门被缓缓关上。</P>
这是客栈最高档次的房间，但饶是如此，房间的陈设布置仍远比不上烟波画舫雅间的水准。</P>
“范家先祖是懂布局的。”范离站在窗边，如是想着。</P>
遍布大明各地的如家客栈，并非他的手笔。</P>
这些利润不高、且绝不从事任何谍报活动的生意项目，是范氏早年间在各国落下的闲子。</P>
客栈的作用，是在关键时刻成为安全屋。</P>
“玉神子，他的伤怎么样了？”</P>
床上，重伤昏迷之人正是胡宗宪。</P>
这本是一场必胜的赌局。</P>
只要证明大明朝没有胡宗宪容身之地，他就该愿赌服输，向自己臣服。</P>
范离却没想到，当高拱、陈以勤、殷士儋现身之后，胡宗宪竟心生死志？！</P>
他倒也能理解。</P>
那三人是太子讲官，一切行动都代表着万历太子的意志。</P>
如果连万历都要胡宗宪死，他在大明真就没有未来了。</P>
可惜，胡宗宪竟因此主动寻死，硬受三人合击。</P>
“言而无信！真是言而无信！”</P>
范离气得咬牙。</P>
连他这臭名远扬的大楚奸臣，从来也是信守承诺的。</P>
堂堂大明北境总督胡宗宪，说话竟然不算数？</P>
“玉神子！你一定要把胡宗宪救活！”</P>
“朕倒要看看，他好意思再死第二回？”</P>
范离真是越想越气。</P>
玉神子躬身一礼。</P>
“陛下放心，胡大人精练【灵甲功】，此功特效早已深入骨髓。即便外甲破碎，胡大人的防御力仍远超常人。”</P>
“胡大人伤势虽重，但保住性命绝无问题。”</P>
“毕竟攻击胡大人的那三人，修为都在胡大人之下。”</P>
“只是……”</P>
范离催促道：“只是什么？你有话直说。”</P>
他潜入大明，冒险周旋在嘉靖帝、严党、徐党和画之圣主之间，并可不希望自己白忙一场。</P>
“胡大人伤重，修为恐怕会跌落至少六七品。”</P>
范离闻言松了一口气。</P>
他还以为多大事，原来如此？</P>
修行之人，耗费资源无数。</P>
造就一名化神境高手，足以让一个小家族倾家荡产。</P>
至于合道境，便是世家大族也供养不出几人。</P>
若胡宗宪果真境界大幅跌落，恐怕不掏空一个中等家族，或几个小家族的百年积蓄，他是别想重回巅峰的。</P>
但对范离来说，这都不是事。</P>
“只要胡宗宪真心臣服大晋，朕全力助他重回巅峰，甚至更进一步！”</P>
玉神子听了，心中暗暗羡慕。</P>
自从成为大晋臣子，他可太知道范离的财力有多恐怖了。</P>
楚国一切情报，在大晋都是公开的。</P>
范离自开一国，又权倾一国。</P>
即便在中原各国天子中，论财力他也属第一。</P>
“陛下放心，臣竭尽全力，一定让胡大人早早康复。”</P>
胡宗宪生命力之坚韧，果然没让范离失望。</P>
三天后，人醒了。</P>
只是伤势过重，四肢无法行动。</P>
他被扶着从床上坐起，脸色苍白如纸，沉默着一言不发。</P>
玉神子亲自熬煮汤药。</P>
每一碗汤药，都是浓郁至极的生命之水。</P>
“胡宗宪，你还想留在大明吗？”范离突然开口。</P>
如木偶般呆滞的男人，脸上未见半分表情。</P>
但他目光缓缓移动，锁定在范离身上。</P>
眼神，也是传递信息的语言。</P>
胡宗宪的眼神中，已无半分对大明的留恋。</P>
范离却很紧张。</P>
他发现，胡宗宪对生命也无多少留恋。</P>
这可不是好兆头。</P>
无奈，范离开口吟诵道：</P>
“十里云山一径通，天门高敞五云中。”</P>
“披云把酒兴不尽，直上峰头踏玉虹。”</P>
仿佛奇迹般的，胡宗宪居然有了反应！</P>
他身子稍稍挺直，嘴唇张开，发出虚弱干哑泄气声。</P>
范离知道他有话说，也不催促，只安静耐心瞪着。</P>
许久，胡宗宪终于能发声了。</P>
“晋公……不，晋帝陛下也读过胡某的诗？”</P>
范离点点头：“胡公一首《烂柯山》，意气风发。大丈夫处世，若能尽展胸中才学，创千古称颂之伟业，乃不辜负人间走一遭。”</P>
胡宗宪眸光又亮了几分！</P>
知己难寻！</P>
胡宗宪没有当皇帝的野心。</P>
但是，大丈夫行于乱世，若不能轰轰烈烈走一遭，留下些惊世之事业、旷古之功绩，那真是白来了！</P>
他不愿浑浑噩噩虚度一生。</P>
清流给不了的权力，他便伸手向浊流去要！</P>
但不论清流浊流，权力终究都来自天子。</P>
天子弃他，他便只剩一条路可走。</P>
死路。</P>
偏偏范离这个奇葩，居然以天子的身份，亲自为他重铺一条路！？</P>
“胡公想要创建一番丰功伟业，何必执着与大明？”</P>
“大晋开国不久，虽一切皆在草创，但潜力无限。”</P>
“朕以太尉之职诚邀胡公，为大晋训练一只能征战天下的军队。”</P>
“胡公，其有意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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